馀事犹能擅墨精,画眉雅韵重神京。五云笔扎绞而婉,十笏斋房明且清。
清閟谁人长护惜,寒芒竟夜尚昭莹。曜曜查浦题楹字,犹共芳烟百媚生。
昔我堕地时,百疾相缠摎。或言此蒲柳,谅哉难望秋。
北堂长涕此,梦寐含焦愁。年来成鲜民,孤生委道周。
饥亦莫我饭,寒亦莫我裘。蓬飘而梗逝,莫拒亦莫留。
酒醒梦断四十秋,病骨不病骨愈虬。乃知渐老大,未必长脆柔。
所恨春晖不可留,骨则已虬心弗酬。儿今定似我,清弱亦有由。
风霜所未历,有如草木勾。善为加调濩,以待元气周。
切莫呼巫觋,邪术最谬悠。他年阿翁老扶鸠,看儿虬骨进晨羞。
我闻甘竹滩,在昔本盗巢。三忠窃因之,思以延小朝。
其时赪尾愁,探丸惊周遭。清流无恬鳞,时物避腥涛。
太平踰百年,沧波亦逍遥。何况彼萑苻,有不化乐郊。
牧人梦繁殖,笙诗奏丰饶。相望海目山,比屋皆渔舠。
下滩与上滩,肥瘠各分曹。谁言风物异,颇不下金焦。
罛师乘急艇,来逐九江潮。为我细指语,其口中樱桃。
粉颊斯已劣,铁颊不待嘲。其要在护鳞,比之珍青瑶。
三眠杨柳枝,穿以入吾庖。烹之宜苦笋,下之宜新醪。
脍之尤绝佳,蝉翼轻云飘。乃知四腮鲈,未若兹堪豪。
老夫久病惫,染指破寂寥。以侑益智粽,爱其多芳膏。
诸生正格物,登堂纷诹咨。是鱼名氏多,五雅未尽釐。
在古本曰鯦,周公曾记之。在今或曰鰽,集韵足补遗。
唯鰽至以春,而鲥与夏期。一物分二候,变化成差池。
别字曰当冱,郭公笺可稽。又或但曰鲥,偏旁亦依希。
鄞人呼曰箭,方言更诡奇。在粤曰三鯠,其通为三鯬。
是亦见旧经,埤苍误为魾。自此更逆流,不越铜鼓西。
老夫一笑粲,洽闻良足资。惟是审名物,奚事细碎为。
由来磊落人,屑屑非所宜。溯侬年少时,虫鱼亦纷披。
近欲比罗硕,远将跨陆玑。年来百不能,冥心已嫌迟。
但当食蛤蜊,馀事安所知。遥望甘竹滩,罨网挂晴霓。
秋风荡荷衣,襟袖共清洒。李郎清泠泠,顾盻生神彩。
病魔已献俘,诗魔重奏凯。渐闻曲江涛,应汛发瀛海。
袖中有新文,与之俱澎湃。瓮斟香荔酒,盘登新稻蟹。
庭前金粟堆,微香放蓓蕾。吾无隐乎尔,此意问真宰。
薄醉送君归,馀清落暮霭。
敬义堂中五鬣精,取材百和莫能京。望云梦入黄山近,染翰香同赤水清。
柏府严霜留点漆,蕉窗寒露发光莹。昔贤撰搆谁能继,磨墨磨人愧后生。
顺治二年乙酉四月,江都围急。督相史忠烈公知势不可为,集诸将而语之曰:“吾誓与城为殉,然仑皇中不可落于敌人之手以死,谁为我临期成此大节者?”副将军史德威慨然任之。忠烈喜曰:“吾尚未有子,汝当以同姓为吾后。吾上书太夫人,谱汝诸孙中。”
五日,城陷,忠烈拔刀自裁,诸将果争前抱持之。忠烈大呼德威,德威流涕,不能执刃,遂为诸将所拥而行。至小东门,大兵如林而至,马副使鸣騄、任太守民育及诸将刘都督肇基等皆死。忠烈乃瞠目曰:“我史阁部也。”被执至南门。和硕豫亲王以先生呼之,劝之。忠烈大骂而死。初,忠烈遗言:“我死当葬梅花岭上。”至是,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乃以衣冠葬之。
或曰:“城之破也,有亲见忠烈青衣乌帽,乘白马,出天宁门投江死者,未尝殒于城中也。”自有是言,大江南北遂谓忠烈未死。已而英、霍山师大起,皆托忠烈之名,仿佛陈涉之称项燕。吴中孙公兆奎以起兵不克,执至白下。经略洪承畴与之有旧,问曰:“先生在兵间,审知故扬州阁部史公果死耶,抑未死耶?”孙公答曰:“经略从北来,审知故松山殉难督师洪公果死耶,抑未死耶?”承畴大恚,急呼麾下驱出斩之。
呜呼!神仙诡诞之说,谓颜太师以兵解,文少保亦以悟大光明法蝉脱,实未尝死。不知忠义者圣贤家法,其气浩然,常留天地之间,何必出世入世之面目!神仙之说,所谓为蛇画足。即如忠烈遗骸,不可问矣,百年而后,予登岭上,与客述忠烈遗言,无不泪下如雨,想见当日围城光景,此即忠烈之面目宛然可遇,是不必问其果解脱否也,而况冒其未死之名者哉?
墓旁有丹徒钱烈女之冢,亦以乙酉在扬,凡五死而得绝,特告其父母火之,无留骨秽地,扬人葬之于此。江右王猷定、关中黄遵严、粤东屈大均为作传、铭、哀词。
顾尚有未尽表章者:予闻忠烈兄弟,自翰林可程下,尚有数人,其后皆来江都省墓。适英、霍山师败,捕得冒称忠烈者,大将发至江都,令史氏男女来认之。忠烈之第八弟已亡,其夫人年少有色,守节,亦出视之。大将艳其色,欲强娶之,夫人自裁而死。时以其出于大将之所逼也,莫敢为之表章者。
呜呼!忠烈尝恨可程在北,当易姓之间,不能仗节,出疏纠之。岂知身后乃有弟妇,以女子而踵兄公之余烈乎?梅花如雪,芳香不染。异日有作忠烈祠者,副使诸公,谅在从祀之列,当另为别室以祀夫人,附以烈女一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