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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贺与姜夔(附重要提醒)

  

  


  王国维有首词令我记忆深刻:

  草偃云低渐合围。

  雕弓声急马如飞。

  笑呼从骑载禽归。

  万事不如身手好,

  一生须惜少年时。

  焉能白首下书帷。

  他自述是“体素羸弱,性复忧郁”的,所以“人生之问题往复于目前”,又所以大概幻想通过骑马射猎,野蛮体魄来忘却。可是,当然,这仅仅是幻想。

  王公是含蓄自谦的人,虽然于学问,他心底是极其高傲。他只是“笑呼从骑载禽归”,打几只野鸡过过瘾,而没有幻想“短衣射虎”,不如东坡居士“亲射虎,看孙郎”那么放得开。那当然因为他并非太守,不能有扈从千骑壮胆的缘故。文人说的话,如果你宽容,就名之为浪漫;如果刻薄,就目之为笑料。随你。

  李贺亦复如是,他的“见买若耶溪水剑”、“男儿何不带吴钩”尤其如是。

  三、四年前,我曾有时间饱读李贺,因为一个书商说要出李贺的诗集,我就承担注释评析的任务。拿了五千块钱,那书至今也没出,厚厚一摞稿子,也不知扔哪里去了。不过,也无可抱怨,就当是发了一回愤吧。

  早先我是极不喜欢李贺诗的,原因很简单:读来不朗朗上口。读惯了和谐的近体格律诗,读古体就烦,而且还大多押入声韵。我根本不能欣赏,觉得好象并没有韵,和读《诗经》的感觉一般。年岁渐长,也有些可以强名之为“愁”的东西了,再来读,竟立即爱上了,很爱很爱。这时也有了一点声律知识,觉得入声的韵脚别有一般滋味。我倒并非喜欢用原有的入声去读,只是用普通话读,一会去声一会阳平(入声字变为去声和阳平的多)的,感觉十分跌宕,和抑郁的心情是何等合拍:

  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

  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打句号的地方,都是韵脚。如果他愤激的时候,大抵多做这样急促的七言古体。五言诗一般来说比较舒缓,我想那是他心情稍稍平静一点的事。但如果除去五言和七言以外呢?那真不好归纳,刘勰说:“四字密而不促,六字格而非缓。”一句诗中字数越多,读来就越急促。只是李贺的三字一句的诗也不见舒缓,比如他的《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换韵频繁,从“剪”换到“盖”,连过渡都没有,最后两句“下”、“雨”还换一次,而韵脚比填词还宽。真是随心所欲,且全没有平声韵。也难怪我以前不喜欢了。我觉得,光押仄声,是沉郁的,而又频繁换韵,那是心智不健全的表现。原来人之长大,未必一定从不健全走到健全,有可能正相反。比如我自己,如今偶尔想写一点叫做诗的东西吧,耐心没有了,也老有换韵的冲动。是为证。

  然而虽然如此吧,我记忆中最深的确是他舒缓一些的诗歌,比如几首五言诗,虽然仍押急促的入声韵,但感觉竟全不一样:

  新桂如娥眉,秋风吹小绿。

  行轮出门去,玉鸾声断续。

  月轩下风露,晓庭自幽涩。

  谁能事贞素,卧听莎鸡泣。

  短短的八句诗,竟也换了韵。句子的意境极美,虽然还脱不了惯有的忧伤。而用词之新奇,实让人惊讶。绿有小大之分么?有理寓于无理之中,可见一代鬼才的匠心。他实在是极能欣赏美的人,用他独特的眼光。他也不是一如既往诡异的,在他诗中,也有和常人一样的生活心态。他写司马相如卧病归家时道:“长卿怀茂陵,绿草垂石井。弹琴看文君,春风吹鬓影。”在和煦的春风之中,坐于碧草庭除之下,弹琴啸歌,而身旁是美貌佳人相伴,不正是所有人能体会而艳羡不已的情感吗?

  可惜诗人的命运好象总不大顺利,我现在记得最牢的是他的《高平县私路》:

  侵侵槲叶香,木叶滞寒雨。

  今夕山上秋,永堕无人处。

  石溪远荒涩,棠实悬辛苦。

  古者定幽寻,呼君作私路。

  所谓私路,也就是没有多少人走的古道。在那里,各种树木静立,少有人来,惟有潺潺的溪水和树木果实落地的声音,可以打破这永恒之阒寂。李贺喜欢渲染一种静谧的环境,可能心里总也摆脱不了尘世的永恒和生命的无常之反差罢。在他诗中的私路,竟然可以称为“君”,他幻想它几百年来已经阅人无数,虽然萧瑟,然而绝不衰老。而那些树木的果实却一年一落,生命短促,却也同样无人理会。它们在秋天的深夜掉下来,除了落地的声响,还能剩下什么呢?能赋予这种无生命的东西以有生命之情感的人,都是极其不凡的。记得以前读过废名的小说《妹妹》,文中的妹妹不过5、6岁,患了肺病。作者在和妹妹讨论起生死时说:你倘若死了,就要埋到山上,在土里,一年四季都这样过,下雪下雨了也这样过。他真是敏感,死了的人就化为粪壤了,又怎么能感知四季和雨雪呢。就如这木实,掉了便掉了,它能有什么忧伤?

  李贺死几百年后,出了个姜夔。

  我不管我的偶像王国维怎么说姜夔的不是,我仍觉得姜夔的优秀和渺不可攀。他的八十多首词,我是百读不厌的。当然,文学史家喜欢用“清空”二字来概括他的词风,可是那具体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深切体会,我之热爱姜夔,是因为从中看到了一个继承了李贺用词风格的词人而已。

  如果把“清空”二字具体理解,那么前人名之为如“野狐云飞,来去无迹”。那当然就是意境的飘渺和不可捉摸了。那么李贺有没有不可捉摸呢?

  李贺喜欢写冷的东西,“冷风”、“寒绿”、“衰兰”、“静夜”常常出现在他的诗歌中,而姜夔亦如是。写绿,李贺是“九山静绿泪花红”,姜夔是“万绿正迷人,更愁入、山阳夜笛”;写永恒的自然,李贺是“今夕山上秋,永堕无人处”,姜夔是就是“万古西湖寂寞春,惆怅谁能诉”;写月亮,李贺是“凉月生秋浦,玉沙粼粼光”,姜夔是“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甚至在词句上也有因袭的,姜夔有“芳莲坠粉,疏桐吹绿”,李贺有“病客眠清晓,疏桐坠绿鲜”;姜夔有“相看转伤幽素”,李贺有“病骨伤幽素”。可是,在李贺诗中很明显的诡谲、绝望之气,在姜夔词中是没有的,顶多有点凄美而已,这是怎么回事?

  多年来我自以为找到了联系李贺和姜夔之间的纽带,可是他们之间的区别又搞得我一头雾水。我该怎么去说服别人,姜夔继承了李贺很多呢,我找不到。只有文体上,还可以勉强说是一点依据,除了两人性格上的不同之外。毕竟姜夔没有那么绝望,他没有那么李贺那样的政治抱负和糟糕的身体。除此之外,那就不是人本身的问题了。

  词是一种音节奇怪的文体,相比于诗而言,它能把急促变得舒缓,把哀绝变得忧伤,把诡奇变得凄美,把狭隘变得大度……

  反正,我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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