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谱考察,范仲淹(989-1052)一生多次到过杭州,留下许多诗文。纵观范公一生,先忧后乐,颂山歌水,所谓“作文先做人”。范公诗文不仅表现了他的出色才华,也体现了人品,尤其是一生所竭力提倡并毕生身体力行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在范公精神的感召下,历代以来,无数志士仁人,前仆后继,艰苦卓绝,创造了民族灿烂辉煌的文化。范公在杭州的历史地位应当不会低于白居易、苏东坡、龚自珍,无论是作为地方官,甚或,远在它乡对杭州的怀念,都为西湖山水留下了不朽的篇章。本文撷取一小部分,不仅窥探到范公一生杭州行踪以及为人之道,也为河山谱写了最亮丽的清音。
范仲淹(下称“范”)出生在徐州,后定居苏州吴县。北宋大中祥符八年(1015)中进士,被任命为广德军司理参军,担任过集庆军节度推官、泰州西溪仓盐监、兴化县令等职。天圣五年(1027),范仲淹为母守丧,居留应天府(今商丘)。
时晏殊(991-1055)正好在应天知府任上,久闻范公才名,请他执掌应天书院。在主持应天书院期间,不仅勤勉督学,设立时政讲坛,每论及天下大事,范公慷慨陈词,以身作则,崇尚品德,书院学风为之一振,声誉日隆。
天圣六年(1028),范上万言疏(《上执政书》),奏请改革吏治、裁汰冗员、安抚将帅等国策,深得丞相王曾赏识,推荐仲淹。晏殊也力陈范公政绩。同年十二月,范奉召进京,任秘阁教理(负责皇室典籍校勘),自此,范由地方官员升任朝廷命臣。
次年(1029),仁宗帝已十九岁,应当还政于仁宗,可是太后章献依然垂帘听政。
冬至,仁宗准备率百官为太后祝寿。范认为,万不可行,家礼不能等同于国礼,上书仁宗,奏道:“皇上有事奉亲长之道,没有为臣之礼,如要尽孝,宜于内宫行家人之礼,皇帝若于百官一起朝拜太后,有损帝王威严(注1)。”上书奏报内廷,没有答复。
范又上书太后,还政于仁宗,奏书入宫,再次石沉大海。
晏殊闻讯大惊,深惧范此举不仅丧了仕途,还会累及他这个范的举荐人。
仲淹据理力争,复信(《上资政晏侍郎书》)道:“侍奉皇上,当危言危行,绝不能阿谀奉承,只要有益于朝廷社稷,必要秉公直言,虽有杀身之祸,亦在所不惜。”
范氏触怒天颜,天圣八年(1030),他被贬职陈州通判。
明道二年(1031),太后驾崩,仁宗亲政,随即召仲淹入京,拜为右司谏。此时,群臣纷纷议论,太后执政时,处理朝政,多有缺失。范却认为,太后虽有为政之过,却有养护仁宗之功,建议朝廷掩其过失,成其美德。仁宗采纳了他的建议。
同年七月,天下大旱,范奏请朝廷派员视察民情,仁宗置之不理。仲淹责问道:“宫中如停食半天,皇上该当如何?”仁宗幡然醒悟,派他下去安抚灾民。
范领旨赈灾,开仓济粮,并将灾民充饥的野草带回,警示权贵的骄奢之风。
明道二年(1033),仁宗意欲废后。范仲淹率中丞孔道辅等力劝仁宗,不可废后。他认为,这样做不仅会引起百姓热议,有可能引发时局动荡。他说“废后之朝,未尝致福”,举了史上废后引发的风波。仁宗一意孤行,颁布了废后诏书,许多台谏官到宫外请求收回诏令。
仁宗自知理亏,不愿应对台谏官质问,只得将他们谪贬出京。当然,领头的二位,孔道辅被贬泰州任知府(知泰州),范仲淹则被谪知睦州(今梅城)。
范公到任睦州
由此,范公到了睦州(今杭州梅城),他在睦州写的一首诗《谪守睦州作》,就能看出端倪,曰: “重父必重母,正邦先正家。一心回主意,十口向天涯。铜虎恩犹厚,鲈鱼味复然。圣明何以报?殁齿愿无邪。”开头二句话“重父必重母,正邦先正家”说明了,范仲淹视皇上、皇后为父母,一位贤明通达的君主要治理好国家,处理好朝政,先要管好家事,潜台词一目了然,怎能轻言“废后”呢?
范仲淹开罪了皇上,让仁宗不悦,“降职贬谪”乃是意料之事。
然而,皇上没把他怎么样,只是将他降职到睦州,一个江南鱼米之乡,对范来说,未尝不是“美差”?他在《出守桐庐道中十绝》说:“陇上带经人,金门齿谏臣;雷霆日有犯,始可报君亲;君恩泰山重,尔命鸿毛轻;一意惧千古,敢怀妻子荣?妻子屡牵衣,出门投祸机;宁知白日照,犹得虎符归?分符江外去,人笑似骚人;不道鲈鱼美,还堪养病身;有病甘长废,无机苦直言;江山藏拙好,何敢望天阍?天阍变化地,所好必真龙;轲意正迂阔,悠然轻万钟。万钟谁不慕?意气满堂金;必若枉此道,伤哉非素心;素心爱云水,此日东南行;笑解尘缨处,沧浪无限清;沧浪清可爱,白鸟鉴中飞;不信有京洛,风尘化客衣。风尘日已远,郡枕子陵溪;始见神龟乐,优优尾在泥。”
睦州,处于钱塘江交通枢纽的三江口上,二水在此交汇(新安江、衢江),群峰连绵,山川秀丽,满目奇胜,范公感叹道:“郡之山川,接于新定;谁谓幽遐,满目奇胜。衢歙二水,合于城隅;一浊一清,如济如河;百里而东,遂为浙江;渔钓相望,凫鹜交下;有严子陵之钓石,方干之隐茅。又群峰四来,翠盈轩窗。东北曰乌龙,崔嵬如岱;西南曰马目,秀状如嵩;白云徘徊,终日不去;岩泉一支,潺潺斋中。”
又写道:“春之昼,秋之夕,既清且幽。大得隐者之乐。往往林僧野客,惠然投诗。其为郡之乐,有如此者。”(《与晏尚书》)诗中的“郡之山川,接于新定”(唐天宝元年(742)改睦州为新定郡,下辖建德、桐庐、寿昌、分水、淳安、遂安六县)。
惦念京城政事
虽然范公远离京师,在任上潇洒倜傥,仍念念不忘京城政事。某日,巧遇帝苑的一位花吏,故人相遇,抚今追昔,他借题发挥,写了《和葛闳寺丞接花歌》,曰:“江城有卒老且贫,憔悴抱关良辛苦;众中忽闻语声好,知是北来京洛人;我试问云何至是,欲语汍澜堕双泪;斯须收泪始能言,生自东都富贵地;家有城南锦乡园,少年止以花为事;黄金用尽无他能,却作琼林苑中吏;年年中使先春来,晓宣口敕修花台;奇芬异卉百余品,求新换旧争栽培;犹恐君王厌颜色,群芳只似寻常开;幸有神仙接花木,更向都城求绝匹;梁王苑里索妍姿,石氏园中搜淑质;金刀玉尺裁量妙,香膏腻壤弥缝密;回得东皇造化工,五色敷华异平日;一朝宠爱归牡丹,千花相笑妖娆难;窃药嫦娥新换骨,婵娟不似人间看;太平天子春游好,金明柳色笼黄道;道南楼殿五云高,钧天捧上蓬莱岛;四边桃李不胜春,何况花王对玉宸;国色晶明动韶景,天香旖旎飘芳尘;特奏《霓裳羽衣曲》,千官献寿罗星辰;兑悦临轩逾数刻,花吏此时方得色;惟观风景不忧身,一心岁岁供春职;中途得罪情多故,刻木在前何敢诉?窜来江外知几年,骨肉无音雁空度;北人情况异南人,萧洒溪山苦无趣;子规啼处血为花,黄梅熟时雨如雾;多愁多恨信伤人,今年不及去年身;目昏耳重精力减,复有乡心难具陈;我闻此语聊悒悒,近曾侍从班中立;朝违日下暮天涯,不学尔曹向隅泣;人生荣辱如浮云,悠悠天地胡能执?贾豪文才动汉家,当时不免来长沙;幽求功业开元盛,亦作流人过梅岭;我无一事逮古人,谪官却得神仙境;自可优优乐名教。曾不恓恓吊形影;接花之技尔则奇,江乡卑湿何能施;西都尚有名园处,我欲抽身希白傅;上日天恩放尔归,相逐栽花洛阳去。”
范公睦州访古
以范公的才华而论,区区一个县的政务,不在话下,有了更多闲暇,赏山观水、品茗饮酒,写道:“不似桐庐人事少,子陵台畔乐无穷”;
在《桐庐郡斋书事》诗中说:“杯中好物闲宜进,林下幽人静可邀;
莫道官清无岁计,满山芝术长灵苗。”
百姓安居乐业,政通人和,土地富庶。范仲淹公务之余,赏山观水,好不逍遥。
他的居所有“绕舍石泉声”,“无处不潺湲”,还可以“日日面青山”,远眺“千家起画楼,家家竹隐泉”。城后有乌龙山,“乌龙山霭中,春山半是茶”。
范公常常入山赏景,花香鸟啼,“清潭百余丈”,过着一种闲居逸隐的日子。在《游乌龙山寺》诗写道:“异花啼鸟乐,灵草隐自知;言是栖真地,林僧半雪眉。”
睦州山水秀美,景点甚多,有子陵钓台,还有方干隐居的茅庐等古迹可以凭吊。
在诗文中,范公常提到这二处地方,一是东汉严子陵钓台,二是唐代方干隐居处。
他们的栖居地均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二人都以诗书耕读传家。
方干(809-888)为唐代诗人,字雄飞,号玄英,清溪人(今淳安),少有奇才,善律诗,屡试不第,人有“身无一寸禄,名扬千万里”之称。
他隐居桐庐镜湖,北岸有茅屋书斋,湖西有松岛居所。清风明月之夜,方干撑一叶扁舟,飘然湖上,往来于书斋与松岛之间,淡泊惬意。
范公寻访方干旧居,给晏殊《留题方干处士旧居》诗中,写道:
“风雅先生旧隐存,子陵台下白云村;
唐朝三百年冠盖,谁聚诗书到远孙?”
另一个地方是严子陵钓台,子陵早年与光武帝同窗,多次婉拒光武征召,一介布衣,隐居富春江畔,有“严陵濑”古迹,传乃子陵隐居垂钓之地。
范公到访严陵钓台,写了《钓台诗》:“汉包六合网英豪,一个冥鸿惜羽毛;
世祖功臣三十六,云台争似钓鱼台。”诗意中可看出,他对子陵有仰慕之意。在严陵濑旁,范公修筑了钓台、子陵祠,并召来了僧人悦躬,为绘严子陵画像悬于堂前。
在题记中,写道:“某景祐初典桐庐,郡有七里濑,子陵之钓台在,而乃以从事章岷往构堂而祠之,召会稽僧悦躬图其像于堂。”
他的《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成为脍炙人口的名篇,曰:“先生(子陵),汉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乘六龙,得圣人之时,臣妾亿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节高之。既而动星象,归江湖,得圣人之清。泥涂轩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礼下之。在《蛊》之上九,众方有为,而独“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阳德方亨,而能‘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光武以之。盖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仲淹来守是邦,始构堂而奠焉,乃复为其后者四家,以奉祠事。又从而歌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文中虽写的是严子陵,何尝不是范公自己人格的写照呢?此文与《岳阳楼记》相互辉映,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难忘的一笔。可惜的是,范公在睦州任所不足半年就走了,留下了名诗、名篇,让后人敬仰不已(范氏年谱:“范仲淹知睦州,不半岁,徙苏州”)!
“知杭州军州事”
范公离开睦州后,过了十六年之后,到了皇佑元年(1049)正月,被任命“知杭州军州事(注2)”。范接到委任之后,即刻启程赴任。
此次到杭州并不是像上次到睦州那样,得罪太后,贬官建德,而是自己请辞的,范公并不眷恋朝廷的高位,年龄已过花甲,希望远离朝政朋党,反而觉得“轻松”,因为自此不必再纠缠于权力中心的争斗了。
感激皇上的知遇之恩
到了杭州的第二个月(二月),仁宗帝下诏书表彰:“(范公有)辅翊之能,方面之才,权三司使叶清臣对策”,提及:“为社稷之固者,莫如仲淹,…范深练军政”等。
仁宗帝特遣内侍到杭,赐凤茶予范仲淹,表达不忘旧情,他的昔日忠直辅佐之功。
虽说范公离开了京城,非常感激仁宗的眷顾,写了奏章《谢赐凤茶表》。
《范仲淹年谱》载:“正月,帝临便殿,访近臣以备御之策,权三司使叶清臣言诏问弼之能,今为社稷之固莫如公(范仲淹),又胃(谓)公深练军政。”
同年三月,范仲淹再次向皇上呈送了《知杭州谢两地启》,曰:“某启,三月二十一日,敕差知杭州军州事。东南得请,夙夕趋程。地重寄优,感深愧集。窃念某生禀迂拙,进当盛明。术不臻于圣门。迹久尘于荣路。领出师之重任,曾莫有功;参论道之近司,亦惟无状。
清光旋远,晦昧所宜,爰假会藩,即从便道。过于桑梓。见故老以相荣;处兹江湖,与嘉鱼而共乐,允为天幸,出自陶成,兹盖集贤相公权衡以诚,神明其照。俾蒲柳之微质,被霖雨之大私。惟寅奉于官箴,庶钦崇于钧造。感惧激切依归之至。”
为了表示对皇上的知遇之恩,他又写了《杭州谢上表》奏道:臣某言,昨奉敕就差知杭州军州事,已到任礼上讫。江海上游,东南巨屏,所寄至重,为荣极深。臣中谢。窃念臣生禀迂悚,亲逢明盛,居常苦节,动必危言。践扬谏诤之曹,倾尽谘询之地。至于往司戎事,属当元帅之权;入奉圣谟(谋),爰厕大臣之列。有致君之素志,乏代天之懿功。魏相之数陈便宜,颇蒙纳用,汲黯之多犯颜色,敢惮见悚。虽辽隔于明天,亦荐分于善壤。
共理吴会之域,奉扬唐虞之风。迹虽远而获安,年已高而就逸。
此盖皇帝陛下天施广育,海务兼包,宠优旧臣,恩全晚岁。臣敢不抱公忠之节,始终弗回;体旰昃之忧,远迩咸一。副于宸心。臣无任(云云)。
在这些杭州奏表中,字里行间,可以窥探到,范公心态宁静,上述言辞,并非恭维或客套,而是真心实意感激仁宗的知遇之恩。
仰慕杭州山水之秀
其实,范仲淹早就仰慕西湖山水,晚年得此美差,可谓了却平生之愿。
西湖山水早已秀甲天下。范公“知杭州军州事”,衙署繁杂,并不轻松,诗中的“钱塘作守不为轻”表达了这一层意思。不过,公务之余,范仍浪迹湖山,写下了许多咏叹西湖的诗文,寄送给朋友,表达心态。在《依韵和并州郑宣徽见寄二首》中写道:
“钱唐作守不为轻,况是全家住翠屏。
名品久参卿士月,部封全属斗牛星。
仁君未报头先白,故老相看眼倍青。
最爱湖山清绝处,晚来云破雨初停。
西湖载客恣游从,湖上参差半佛宫。
回顾隙驹曾不息,沉思樽酒可教空。
层台累榭皆清旷,万户千户尽郁葱。
向此行春无限乐,却惭何道继文翁。”
诗文中看到,西湖山水之美,宛若“翠屏”,全家人仿佛居住在翠屏之中,快哉!
尤其是春日出游,山水清绝,荡漾于湖山之间,或品茗赏月,或泛舟湖上。
春光明媚,湖周佛庙寺院,参差林立,无论禅院,还是千家万户,门前屋后,一片郁郁葱葱。范公最爱之地是“湖山清绝处”,夜来风雨顿起,云破雨停之时,又有了另一番景致。
回顾从政数十年,四海为家,呕心沥血,岁月如同“隙驹”般悄然而逝,今能在湖上品饮观景,赏山阅水,委实“向此春行无限乐”。
在杭州,范公泛舟湖上,秀色可餐,一碧万倾之湖水,直到月上柳梢头,仍舍不得打道回府,在《泛(舟)湖中》显现了这样的心态:
“平湖万顷碧,谢客一开颜。
待得临清夜,徘徊载月还。”
《依韵答蒋密学见寄》中寄托己对湖山的情思:“东南为守慰衰颜,忧事浑祛乐事还。
鼓吹夜归湖上月,楼台晴望海中山。
奋飞每羡冥鸿远,驰骋那惭老骥闲。
此日共君方偃息,是非荣辱任循环。”
范公作为一个州郡长官,留连于湖山之间,忘却了往日的“忧事”:湖上赏明月,楼台观苍海,让他深感“忧事浑祛乐事还、是非荣辱任循环”。
诗文可窥探到,范公“鼓吹夜归湖上月,楼台晴望海中山”。西湖是人间仙境,清风明月,一个人从白天一直玩到“夜归湖上月”为止。想来范公的“楼台晴望海中山”:万里晴空之时,喜欢登凤凰山眺望苍海(凤凰楼外的钱塘江,古称为“海”)。
范公四海为家,走南闯北,常常怀念在杭州的日子,对西湖有着特别的眷恋,觉得西湖比鉴湖更美,在《忆杭州西湖》可看出几分:“长忆西湖胜鉴湖,春波千顷绿如铺。
吾皇不让明皇美,可赐悚狂贺老无。”
他的另一首《湖山满清气》给人以西湖的清绝之气:“湖山满清气,赏心甲吴越。
晴岚起片云,晚水连初月。
渔父得意归,歌诗等闲发。”
范公撰有《天竺山观大师塔记》一文,岁月流转,天竺山早就没有大师塔了,他为后人留下了天竺山昔日的印记,曰:“师,钱塘人也,姓仲氏,名善升。十岁出家,十五通诵《法华经》,十七岁落发受具戒。客京华三十年,与儒者游,好为唐律诗,且有佛学。天僖中,诏下僧录简长等注释御制《法音集》,师预选中。
书毕,诏赐师名。遂还故里,公卿有诗送行。
师深于琴,余尝听之,爱其神端气平,安坐如石,指不纤失,徽不少差,迟速重轻,一一而当。故其音清而弗哀,和而弗淫,自不知其所以然,精之至也。予尝闻故谕德崔公之琴,雅远清静,当代无比,如师则近之矣。
康定中,入天竺山,居日观庵,曰:“吾其止乎!”
不下山者十余年,诵《莲经》一万过。
皇佑元年,余至钱塘。就山中见之。康疆精明,话言如旧。
一日,遣侍者持书谢余曰:“吾愿足矣,将去人世,必藏于浮图之下,愿公记焉。”
又一日,侍者来告曰:“师化矣。”其门人中霭等葬师于塔,复以师之言求为一铭。铭曰:“山月亭亭 师之心,山泉冷冷 师之琴。真心存 。
敦为古今。聊志之 ,天竺之岑。”(摘自《咸淳临安志卷八十》)
钟情于钱塘江
除了湖上的赏玩之外,范公还钟情于观赏钱塘江,见到大潮滚滚而来,大为惊叹,在《和运使舍人观潮》中写道:“何处潮偏盛,钱唐无与俦。
谁能问天意,独此见潮头。
海浦吞来尽,江城打欲浮。
势雄驱岛屿,声怒战貔貅。
万迭云才起,千寻练不收。
长风方破浪,一气自横秋。
高岸惊先裂,群源怯倒流。
腾凌大鲲化,浩荡六鳌游。
北客观犹惧,吴儿弄弗忧。
子胥忠义者,无覆巨川舟。”
钱江大潮,汹涌澎湃,蔚为天下奇观。范公笔下,描述得淋漓尽致,仿佛江城为之震荡,岛屿也要为之被驱逐,水天之间,风云迭起,北客见到了这样壮观的场景,心神具寒,可是“吴儿”却能在涛涛巨浪中玩耍。
范公经常在江边走动,不仅赞叹钱塘江大潮之壮观,而且对江边的风物风情,也有细心的观察。他的《江干闲望》,可见一斑:“江干日清旷,寓目一楮筇。
落叶信流水,归云识旧峰。
兰荪谁共采,凫雁自相从。
莫爱苹风起,波来千万重。”
《过余杭白塔寺》,此诗是描写范公经过江边的白塔寺所发的感慨,白塔位于闸口白塔岭上,傍靠钱塘江,建于五代吴越王钱弘佐即位前后。皇佑元年(1049)范仲淹路过江边白塔寺,见佛塔高踞江岸,江上远水孤帆,写道:“登临溪上寺,迁客独依依。
远水欲无际,孤舟曾未归。
乱峰藏好处,幽鹭得闲飞。
多少天真趣,遥心结翠微。”
范仲淹的另一首诗《江上渔者》:“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这首五言绝句,通俗易懂,用词简朴,为读者展现了一幅图画,人爱鲈鱼美,可知打鱼人艰辛?
与友人诗文唱和
范公守杭时,结交了不少文友,诗人林逋隐居湖上的一个孤山,范公与林和靖成为知己,时常往来,互有诗文赠答。某日,范公过其庐,赠诗曰:“巢由不愿仕,尧舜岂遗人。
风俗因君厚,文章到老醇。”
在《寄林处士》诗中,写道:“片心高兴月徘徊,岂为千钟下钓台。
犹笑白云多事在,等闲为雨出山来。”
二人写诗作文,互为唱和,把酒当歌。在《寄西湖林处士》写道:
“萧索绕家云,清歌独隐沦。
巢由不愿仕,舜尧岂遗人。
一水无涯静,群峰满眼春。
何当伴闲逸,尝酒过诸邻。”
范公常与友人相约寻访孤山,作《与人约访林处士阻雨因寄》诗:
“闲约诸公扣隐扃,江天风雨忽飘零。
方怜春满王孙草,可忍云遮处士星。
蕙怅未容登末席,兰舟无赖寄前汀。
湖山早晚逢晴霁,重待寻仙入翠屏。”
在《依韵和苏州蒋密学》又写道:“馀杭偶得借麾来,山态云情病眼开。
此乐无涯谁可共,诗仙今日在苏台。”自注:白乐天谓韦苏州为诗仙。
范公的《西湖筵上赠胡侍郎》写道:“官秩文昌贵,功名信史褒。
朝廷三老重,乡党二悚高。
涯业尽图籍,子孙皆俊髦。
西湖天下绝,今日盛游遨。”
他的《寄林处士》则有另一番意境:“唐虞重逸人,束帛降何频。
风俗因君厚,文章到老淳。
玉田耕小隐,金阙梦高真。
罢钓轮生蠹,慵观鉴积尘。
饵芝攀岳顶,歌雪扣琴垠。
墨妙表囊秘,丹灵绿发新。
岭云明四望,岩笋出诸邻。
几侄簪裾盛,诸生礼乐循。
朝廷推荐鹗,乡党不伤麟。
吊古夫差国,怀贤伍相津。
剧谈来剑侠,腾啸骇山神。
有客瞻冥翼,无端预缙绅。
未能忘帝力,犹待补天钧。
早晚功名外,孤云可得亲。”
在《答胡侍郎》:“千年风采逢明主,一片灵襟慕昔贤。
待看朝廷兴礼乐,天衢何敢斗先鞭。”
《又贺胡侍郎致仕启》:“伏审进清崇之爵,谐老尊隆,睿恩深厚,荣映之下,庆仰居多。恭以某官,识明自天,进退有道,宣三德于夙夜,被四纪之宠光。赫有华名,密多阴施,艰难险阻,尽力乎三朝;富贵崇高,致身乎五福。而乃起远人之见,引大夫之年,聪明不衰,只足自处。国家兴廉让之节,流涣污之仁,宠数优贤,休声载路。耀锦南国,邑子荣太守之归;挂冠东门,都人蔼大夫之叹。为儒及此,其乐何涯。伏惟上为国朝,倍保崇重,舜好清问,方礼貌宇宿贤;国有老成,尚弥缝于显道。仲淹久荷钧陶,卑情无任荣观景仰之至。”
《范仲淹年谱》记载:“(范)公在杭有《过余杭白塔寺》、《和苏州蒋密学》、《西湖筵上赠胡侍郎》、《和僧湖居五绝》、《和运使舍人观湖二首》、《谢赐凤茶表》、《和孙之翰对雪》、《和并州郑宣徽见寄二首》还有《和沈书记同访林处士》。”
注1“请皇帝率亲王、皇族于内中,上皇太后圣寿。请召宰臣率百僚于前殿,上两宫圣寿,实无减皇太后尊崇之威,又足存皇帝贵高之体。盖一人与亲王、皇族上寿于内,则母子之义亲,君臣之礼异。与百僚上寿于外,则是行君臣之仪,非敦母子之义。今两宫慈圣仁孝之德,而行此典,则未见其损。”(摘自《范仲淹全集》234页)
注2 知杭州军州事,官名。“知某州军州事”,简称知州,“军”指该地厢军,“州”指民政,“知”有管理之意,“军”代表军政,为州的行政长官。“直隶州”知州与知府平行。散州的知州,相当于知县。“州知事”为一个州府的军政长官。北宋初年,鉴于五代之患,皇帝削州镇之权,“令文臣知州事”。为了便于朝廷的控制,外放二品以上官员任一州的长官,苏辙等均任过“知杭州军州事”一职(摘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