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阁序》全文不足700字,共144句,(以逗号为间隔,如果以句号为间隔,则为49句。)出现典故46个!(有的两个典故不宜分隔,权作一个典故。)相当于每3句1个典故。如此密集的典故“轰炸”,在高中必修教材选编课文中,仅此一例!
用典是骈文的重要特征之一,每一篇优秀的骈体文都离不开典故的运用。适当用典可使文章凝练典雅、含蓄生动,增强文章的表现力和感染力,收到言简意丰、耐人寻味的表达效果。但凡事过犹不及,过度用典又会给人雕琢、卖弄、刻意为之、因典损意之感,比如瘐信的《哀江南赋》。那么,王勃在调动全部“内存”,手书《滕王阁序》之际,除了为迎合骈文的文体之需而运用典故这外,有没有卖弄文采之嫌或其他目的呢?
我们不妨从王勃登临滕王阁的前后经历,来管窥王勃的内心世界。
王勃,未冠先仕,少年登科,名扬天下,本应仕途锦绣,未料因一篇“斗鸡檄文”竟被逐出京城,颜面尽失,游历数年后方谋得虢州参军的末职,结果又因私杀官奴,再罹牢狱之灾,他的父亲也被连累贬官交趾县令。
后来,王勃因遇大赦而保全性命,但却对官场仕途心灰意冷,以至于朝廷宣布恢复他的旧职,他却拒绝赴任。
公元675年,年仅26岁,但距登科及第已十年之久的王勃踏上了南下交趾探望父亲之旅。也是在这一年的重阳节,王勃途经南昌,适逢滕王阁新修落成典礼,王勃应邀参加宴会。宴会上“胜友如云……高朋满座……宾主尽东南之美!”
文人雅士宴集,照例是要吟诗作赋、稍显风骚的,这时便需要一篇序言来隆重推介这次聚会及会上所作诗文。宴会的东家洪州都督阎伯屿本来已内定自己的女婿来作这篇大文,以借机所名立万。谁曾料一番假意巡让之后,竟被在场的王勃“接单”了!
从课文中“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的句子来看,王勃应该很清楚孟学士和阎都督的关系,所以才会在文章开篇带上这么一笔,既是为孟学士做广告,也算是拍东家的马屁吧,毕竟抢了人家的风头又吃了人家的大餐,总要有所表示的。那么,问题是既然王勃知道二者关系,又明白内定人选的潜规则,为什么还要抢人家风头,让人难堪呢?比较合理的解释是:王勃要高调炫技!
这符合王勃的一贯作风,从九岁作《指瑕》,剑指名儒;到进献《乾元殿颂》,拼求功名;再到撰写《檄英王鸡》。激进、狂妄、战斗是少年王勃的代名词!
滕王阁雅集这么一次江南名士高峰论坛,风光无二的炫技平台,王勃一定不会放过做典型发言的机会。
既然机会已经抢到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倾其所能、用尽浑身解数来完成《滕王阁序》,这样才能不负“大唐奇才”之名,才能不辱“初唐四杰”之号!
但是,由于王勃此时已无官职在身,能够位列集会,也许正像他在文中所说,是因为“家君作宰”,所以从一开始,他又可以说是低人一等,再加上此行的目的所系——南下交趾探望父亲。说到探望父亲,多方资料表明:父亲因己获罪,被贬交趾,王勃内心是极度愧疚和不安的。交趾地处偏远,在当时是瘴疠险地,被贬交趾即意味着被朝廷抛弃,甚至是被判了死刑,只不过没被立即处死,而是把人放到了荒蛮之地让其自生自灭。再加上王勃深受儒家礼法教化的影响,十分看重孝道,王勃在《上百里昌言疏》一文中写到:“如勃尚何言哉!辱亲可谓深矣。诚宜灰身粉骨,以谢君父”,“今大人上延国谴,远宰边邑。出三江而浮五湖,越东瓯而渡南海。嗟乎!此勃之罪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矣。”羞愧和自责之情溢于字里行间。甚至有人说王勃落水而死不是意外,而是他有意投海自尽!
鉴于以上原因,我们有理由相信,王勃在滕王阁纵情挥毫的光辉时刻,他内心依深处一定是落寞和羞愧的。他在文中写到的句子:“他日趋庭,叨陪鲤对”,正是用来宣示对父亲的无限歉意。这是一个曾经桀骜不驯、青春叛逆的年轻人发自肺腑的深深歉意!
不幸的是,王勃内心的这些苦楚,淹没在了当年滕王阁宴会的觥筹交错之中,不被时人理解。(即使到了今天,后人重读《滕王阁序》,也多是惊艳于他的才情,而忽略了他的苦衷。)
彼时的王勃有多风光,内心的苦就有多深刻!
这正像周星驰主演的电影《武状元苏乞儿》中的一幕:苏乞儿凭借独门功夫打败了所有竞争对手,夺得丐帮帮主之位,被丐帮众弟子高高抬起狂欢庆祝的时候,却回头凝望着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对自己情深意重的莫长老,眼神里写满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