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至今,如果说南阳的西区什么最热,毋庸置疑,是卧龙岗升级改造工程。其拆迁之快、投入之大、进度之快、受到的重视之高,一时没有项目能及。 诸葛亮是南阳的一张名片,提升卧龙岗,也是在打造南阳文化旅游的王牌,提高南阳的知名度。但实际上,南阳还有另一张不错的文旅牌——百里奚,却一直被忽视。 一面是如火如荼地升级改造武侯祠,众望所归,期待5A; 另一面是百里奚冢仅存的故里遗碑,冷落街头,“大秦名相”甚为寒碜。 何以两位“二把手”在南阳反差如此巨大,当然有人为的因素,却也和百里奚、诸葛亮两人的不同有关。
百里奚,实干兴邦 百里奚最有名的典故是“羊皮换相”,讲奠定秦国霸业的秦穆公,用五张羊皮换回了流落南阳的百里奚,拜他为大夫,比之于齐国宰相管仲,人称“五羖大夫”这个故事实际上歌颂的不是百里奚,而是秦穆公知人善用。 属于百里奚自己的故事和传说,要曲折很多。 相传他幼时家贫,青年时希望能学点东西,就跑到当时学风浓厚的“稷下学宫”齐国游学,但落魄得没钱吃饭,就拉下脸向别人要饭,后来穷得流落到宋国铚邑,贤士蹇叔看他这小伙子不错,就收留了他。 仅从“乞食”这点来看,百里奚从起跑线上就输了,他无法像后世所推崇的“名士”那样生活,也难以像诸葛亮那样边耕地,边唱《梁甫吟》,眉目间透露出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风流倜傥。
因为诸葛亮虽然躬耕,但毕竟出身贵族,穷到要讨饭,还不至于,至少还有媳妇家兜底。相比之下,百里奚则一辈子四处谋职,漂泊不定,还差点丧命。 他游学齐国,想在齐国谋个官职,正好齐国弑君篡位的公孙无知想拉拢人才,百里奚毫不犹豫就想去,幸亏被蹇叔拉住,告诉他公孙无知路子不正,不会长久,果然不到一年,公孙无知被杀。
在齐国做不成官,百里奚听说周王子颓(穨)喜欢牛,就跑到当时名义上的首都洛阳去放牛。洛阳在春秋时期,相当于如今的北京,给王子放牛,就相当于给领导拎提包。
但颓身为周朝王子,整日歌舞不倦,喜好养牛(牛耕田,说明地不少),可见人也不怎么地,蹇叔劝他早点离开,百里奚就再次出走。果然后来颓发动政变,失败被杀。 百里奚离开洛阳,又求仕到了虞国。蹇叔认为虞国国君是个没有什么才干的君主,同样劝他不要去,但百里奚认为自己老大不小,等不起,就屁颠屁颠跑去当官,结果公元前655年,虞国君贪图晋献公送来的白壁和宝马,打开国门允许晋国军队借道而过,晋军讨伐虢国,奏凯而归,顺道灭了虞国,这次百里奚彻底成了亡国之臣。 幸好他算准了路线,提前逃跑,回到老家南阳(属于楚国),却被楚国官兵抓住,楚成王听说他放牛放得好,问他如何做到,百里奚言简意赅地回答: “时其食,恤其力,心与牛而为一。” 就是说,按时上料,别让牛太累,将心比心,心里想着牛。楚成王显然不识人,听了百里奚的回答,就叫百里奚去给自己养马。但秦穆公身边的大臣公孙支等人,知道百里奚流落南阳放马,纷纷举荐。 传说有个叫禽息的人,大概是百里奚的铁哥们儿,为了举荐百里奚,还一头撞到了秦穆公的宝马车上,脑浆迸裂。秦穆公本来就思贤若渴,多位大臣如此举荐,就设计用羊皮换回了百里奚,就是开篇提到的“羊皮换相”。 百里奚到了秦国与秦穆公坐谈三天,从此得到重用,此时他已经七十多岁。我们回顾百里奚的生平,历史和传说对他的勾勒,明显是春秋游士的形象,并非后世那种誓死捍卫君上的人臣。他是要去当君王的老师,而不是要去当臣子。 当然在春秋时期,还没有秦汉以后君君臣臣的纲常,君王和谋士,可以相互欣赏,同席而坐,秉烛夜谈,所谓的臣下,更像是门客,可以当众表达对君王的不满。 如秦穆公要出兵攻打郑国,带上了百里奚和蹇叔的儿子一起统领士兵,百里奚和蹇叔强烈反对这次军事行动,就在军前哭泣,认为秦穆公必败。果然秦穆公大败而归,当晋国将俘虏的三位秦国大将送回来,秦穆公穿着丧服,哭着向三位大将道歉,后悔没有听百里奚和蹇叔的劝谏。
从种种细节可见,将百里奚放进后世天子人臣的框架,显然不合适。 国有道就去当官,国无道就不去当官,这是孔子的主张,而百里奚脑子更活—— 国君有没有才能,依然愿意去当官,不在乎给谁当官,只在乎把事做好,爵禄不入于心,完全是春秋乱世中的一位实干家。 这样的实干家,在七十多岁的年龄,遇到秦穆公这样从善如流的能主,就像干柴遇到烈火,迅速燎原、烧得透彻,成就了春秋霸业。 到了西汉,大将军韩信这样评价百里奚: 百里奚在虞国时,虞国灭亡了;到了秦国,秦国称霸了。难道说他在虞国时脑子笨,到了秦国忽然变聪明了?关键是当权者肯不肯听他的话。 心有猛虎的孟子,对百里奚的评价更高,认为百里奚有做官的智慧,能劝谏了就劝谏,对于听不进劝谏的君主,半句话也不多说,就离开了。至于靠养牛获得的名声,是别人谣言而已,秦穆公和百里奚是双向选择,秦穆公想用百里奚,也得百里奚看得上秦穆公才可以。总之,孟子对百里奚的为官态度很赞赏。 百里奚是典型的春秋游士,少壮时候有些放荡不羁,甚至有些鲁莽,但是从善如流,豁达慷慨。
百里奚终其一生,并不是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形象,而是一位在大时代的动荡中,渴望入世,渴望建功立业,渴望辅佐君王成就霸业的英雄。 用南阳人现在的话说,百里奚能够做那么大的官,就在于他不安分,爱折腾,为人虚心,有两把刷子,凭真本事交到了真朋友,所以时代的风一吹,就飞了起来。 后世人敬仰百里奚,在于百里奚通过努力,完成了从贱民到一代明相的蜕变,其个人的奋斗,治国的智慧,值得后人学习。
诸葛亮,敌人也崇拜 与百里奚起于草莽相比,诸葛亮虽然躬耕陇亩,但毕竟是没落贵族,三顾茅庐,架子还是要摆一摆。诸葛亮不可能像百里奚那样,别人一召唤,就跃跃欲试。诸葛亮的祖上在山东是望族,所以他躬耕南阳,更让人觉得怀才不遇。 南阳作家殷德杰这样评论诸葛亮: “站在历史的制高点上看,他是一个站错了队的保守派,是一个失败的政治家,也是一个失败的军事家。他多谋,多机巧,却少大气;他笃忠,笃义,但少叛逆。一个公正严谨的历史学家不会把‘伟大’二字嵌在他的帽徽上。” 这话说得十二分正确,但丝毫不减后世对诸葛亮的崇拜。 平头百姓崇拜诸葛亮,有着世俗之心,想学他的聪明,用他的计谋,崇拜他从一介书生成为一国宰相才能,够牛! 历代官方祭祀诸葛亮,在于诸葛亮是人臣表率,从初出茅庐到病亡五丈原,勤勤恳恳,事无巨细,一个“忠”字贯穿始终。
当年西晋大将钟会在兴兵灭蜀的途中,还专门祭祀诸葛亮墓,下令不准在诸葛亮墓周边牧马砍柴。 当年日军进犯南阳,占领了西岗的武侯祠,日本军官也专门进去一番祭拜。因为诸葛亮在日本同样受到尊崇,他的智慧勇武,他的忠诚为国,也是日本武士和士人推崇的精神。 可见从官方到民间,从中国人到日本人,都崇拜诸葛亮。 也正是忠诚(君)和爱国,诸葛亮受到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祭祀。各地的武侯祠千年以来香火不断,不断有人为其重修庙宇祠堂。各种演绎故事,更是将诸葛亮封神,以至于到了夜观天象,掐指神算的地步。 到了近现代,有关诸葛亮的电影电视剧更是层出不穷,热度不减,诸葛亮也成为了一个自带流量的大V,成了一个城市发展旅游的王牌。 而对比百里奚,我们能从北宋黄庭坚的诗中看出,早在900多年前,百里奚的“大夫冢”就早已荒废: 客行感时节,况复思古人。何年一丘土,不见石麒麟。断碑略可读,大夫身霸秦。虞侯纳垂棘,将军西问津。安知五羊皮,自鬻千金身。末世工媒孽,浮言垢道真。幸逢孟轲赏,不愧微子魂。 黄庭坚如何称赞百里奚?一句话“不愧微子魂”。 微子是商朝暴君纣王的哥哥,当他发现纣王不值得辅佐,听不进忠言,干脆主动远离这个亡国之君。百里奚和微子一样,不怕流言蜚语和各种构陷,只追求心中的真理。百里奚大夫冢,在古代不受历朝官方的待见,也在于此—— 大概很少能有一个手握大权的统治者,喜欢百里奚这样的贤臣在身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先帝深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
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得偏安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而议者谓为非计。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谨陈其事如左:
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涉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策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
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
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逼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
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任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此臣之未解四也。
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郃、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突将、无前、賨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余人。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也,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
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今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