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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司马迁精神

  司马迁精神内涵丰富,博大精深,具有重要而深刻的时代价值,历久弥新,对后世有着巨大的教育、引导和激励作用。

  什么是司马迁精神,或《史记》精神?一言以蔽之:礼义一统!贯穿司马迁《史记》始终的是,反映礼义,赞颂礼义,树立礼义,建设礼义一统的国家。这是司马迁毕其一生探究、尽其一书追求的理想。为实现此理想,司马迁及其《史记》表现出这样的精神素养:铁肩担道义,妙笔著文章,理性并辩证,尚古更崇实。

  铁肩担道义的致世信仰

  史家传统的呼唤和时代精神的感召,使得司马迁坚持修撰《史记》,以铮铮铁肩担当历史与现实高度统一的伟大道义。这是司马迁精神首先且重要点所在,反映了司马迁《史记》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和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体现了司马迁作为史圣应有的崇高致世信仰。

  


  司马迁

  司马迁“铁肩”何来?要担当什么“道义”?答案是:继承祖业,修史为国家百姓,这是史家传统赋予他的神圣使命与切实责任!不仅要对先秦时期史学做系统总结,更要为西汉王朝的长治久安寻求对策。

  司马迁撰写《史记》,为的是承担重大的道义,再现历史进程,总结历史成败兴盛的经验教训,弘扬中华民族的传统精神,给出礼义一统的国家学说。这也是司马迁作为史家生命价值的体现。

  礼义一统,是司马迁的崇高理想,是司马迁精神的核心。礼义一统学说,是司马迁对董仲舒思想观点的继承与发展。他摒弃了董仲舒的天命论、天人感应论的唯心倾向,以朴素唯物主义的哲学观为指导,提出礼义一统的国家学说,同时提出了建立巩固礼义一统国家的策略。

  司马迁认为,礼义就是文明,是社会进步和发展的表现,是人和社会追求的目标;礼义一统,就是国家统一稳定,民族融合团结,社会运行有序,政治、经济、文化进步发展,国家持续走向富强文明。礼义是一统的核心。具体来说,就是要在西汉社会政治生活中,恢复建立起礼义得以施行和遵守的机制和秩序:国家有仁德的君王以及遵守礼义、忠诚能干的大臣和将领,施之以仁义政治;礼义得到广泛深入的施行和遵守,成为国家管理机制的运行规范,成为社会各阶级、阶层以至每个成员的自觉意识和品格修养,体现在集体和个体的行为中。这样的礼义一统,方能取得经济发展、文化进步、边防无事和人民安居乐业的社会。这是司马迁所期冀的社会。

  司马迁的礼义一统思想,从渊源上讲,远承孔子,近接《公羊》,既是对董仲舒观点的汲取与发展,又是对所处的西汉现实的认识和对汉以前中国历史的考量和分析。在《史记》中,司马迁记述了秦始皇、汉武帝的功业,谴责了诸王叛乱的行径,反映了礼义一统思想。司马迁的礼义一统思想,还包含着对少数民族一视同仁的思想,具体表现为民族一统思想,主要包括民族等列思想、中国境内各民族皆炎黄子孙等。

  司马迁推崇礼义,有着深刻的思想文化根源。在他心目中,“《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司马迁领会了《春秋》明辨帝王治国的准则和规律,区别是非好恶,揭示历史教训,使社会走上治理之路。“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很明显,礼义是关系社会伦理道德、臣僚生死、君王去留以至政权存亡的关键。司马迁在分析《春秋》旨义的同时,深刻阐明礼义的重要性。他将《礼书》列至《八书》的第一位,开篇即以“洋洋美德”对礼大加称赞。“礼者,人道之极也。”说明礼对“人道”至关重要。

  最重要的是司马迁《史记》要揭示礼义一统是治国之本。在《酷吏列传》开篇,司马迁遵引孔子“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的古训,提出“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的观点,阐述礼义较之法制必须率先而深入施行的重要性,礼义政策是基本的经常性措施,在潜移默化中发挥教化作用,是治本之举。而施行法治,只是一定情况下才能运用的手段,是辅助之策,只能治标。

  司马迁坚持倡导在全社会树立礼义一统的核心价值观念。按照司马迁的观点,“礼”为奠定人与人之间伦理关系和社会典章制度的重要基石,“仁”的观念促使统治者推行宽和慈厚的政策措施,并敦睦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实现社会和谐和国家统一。首先而重要的是要广泛深入地实行以仁为本的礼义。司马迁通过汉文帝和汉武帝的对比,既阐明了“仁”是达到礼义一统的内质要素,“仁”是国家兴旺发达、百姓幸福的根本,并且力图倡导构建理想的礼义一统的社会政治模式:国家有一个像汉文帝这样仁德的君王,在国君周围有一批忠诚的大臣,遵循和履行礼治,工商业生产自由发展,国家不穷兵黩武,民众的劳役赋税负担合理,和睦和谐,幸福安康。

  司马迁礼义一统的社会政治思想,具有鲜明、浓厚的时代特色:顺应中国历史由分裂走向统一进而走向强盛的进程,强烈地表述了民族团结、国家统一、天下富裕、百姓幸福的愿望。具体地说,认为国家是整个阶级的国家,而不是帝王个人的私物,集中阶级中一切优秀人才的智慧为国家强盛尽力,反对帝王专断;一定程度地同情官吏的艰难、民众的疾苦,肯定社会成员为维护自己的生存利益采取的必要行动。这表现出,司马迁既要求维护地主阶级统治长治久安的愿望,又表述出他对官吏作为、民众生活的体贴关爱,他希望治理者和生存者能够很好地协调统一,以保持礼义一统国家社会的安定。这是大史学家观察处理事物的眼光,反映了他的远见卓识。

  司马迁梳理考察中华民族三千年的历史进程与兴衰成败,提出了建立和巩固礼义一统国家的策略,积极为西汉王朝探讨治国良策,为后来者提供借鉴。事实上他强调国家和民族的统一融合,提倡以德治国,主张简政省刑,主张举贤任能,赞成适应时势进行变革,肯定正义战争等一系列建立和维护礼义一统社会的观点,对皇权统治者关注皇亲国戚以外的群体、民众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理政治国起到了重大作用。

  妙笔著文章的处事作为

  崇高的信仰使得司马迁以顽强的意志坚持立德、立言理想,他将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相联系,继续以如椽之笔写作《史记》,用如神之笔写出绝妙篇章,书谏当代,启迪后世,表现自己礼义一统的国家学说。“妙笔著文章”是司马迁实现礼义一统社会政治理想的重要途径,体现了司马迁作为文人的处事作为。

  《史记》首创五体纪传通史体例,记载上起黄帝下至汉武帝时期三千年左右的历史,气势恢宏,博大精深。

  


  《史记》

  司马迁写作《史记》的宗旨为“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究天人之际”,就是要探究天道和人事之间的关系。在这个问题上,司马迁是先秦以来“天人相分”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的集大成者。他认为人就是人,天就是天,二者没有必然的联系。“通古今之变”,就是要探索历史发展、国家治乱盛衰的变化及其规律。“成一家之言”,就是要写出一部自成体系的历史著作,阐明自己礼义一统的国家学说。《史记》五体各自从不同的角度叙述历史,又互相补充,组成完整、立体、宏阔、严密的有机整体,这种相互协调补充而形成的结构框架,沟通天人,贯通古今,反映了社会生活长卷总貌,显示出司马迁作为文史大家的卓越智慧和创新能力。

  以人为主的史学叙事模式,是司马迁妙笔著文章的又一表现。历代的帝王将相、大小官僚,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说客、策士、刺客、游侠、隐士、商贾、卜者、俳优、女性等,对社会有贡献、有影响的人物,栩栩如生地涌现在司马迁的笔端,古今人物、大小事件、社会万象,构成一幅鲜活生动、色彩斑斓、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人生百态,仁善友爱为上。《史记》用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歌颂光明,赞扬真善美,阐明礼义一统国家学说之内涵,极大地扩大所记载的人物类型。司马迁为人物立传,重在人物的社会作用与贡献。《五帝本纪》赞扬五帝宽厚爱民、举贤惩凶、教化天下、协和万邦的美德。《伯夷列传》为《史记》七十列传之首,开宗明义地高扬至善、至美、至刚的人性美,充满阳刚之气,崇高与悲壮俱在。《管晏列传》以对照笔法颂扬晏子知人荐贤的美德,展示仁善友爱的宗旨。更为难得的是为匹夫且犯上的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等立《刺客列传》,歌颂正义、侠气、豪迈、不畏强暴、不惜牺牲的大无畏精神。司马迁还记载众多女性的事迹,其中登场的女性人物多达400以上,个性突出、性格鲜明的有吕后、漂母、王陵的母亲、卓文君等。司马迁为下层人物立传,这是一种大胆的做法,充分体现出进步的思想观点和非凡的史学观念。司马迁通过对黑暗现实的揭露,批判在社会进步和发展过程中背离礼义、损害仁德的丑恶行径,体现自己对美好政治、崇高形象的向往与憧憬。

  《史记》人物传记具有极高的叙事艺术,这是《史记》妙笔著文章的第三个成就。通过特异性故事情节和场面的描写,凸显历史人物的传奇风采。《越王勾践世家》中勾践卧薪尝胆的情节,凸显勾践苦心励志、发愤图强的精神风貌;《淮阴侯列传》中韩信胯下之辱、乞食漂母等情节,展示少年韩信能屈能伸、知恩必报、胸怀大志的大丈夫气魄 ;《留侯世家》中张良遇黄石公、借箸发难、商山四皓等情节,传奇而多姿;《项羽本纪》中的鸿门宴,场面宏大,人物众多,惊险曲折,剑拔弩张,引人入胜。《刺客列传》中荆轲刺秦王的画面,险象环生,惊心动魄。通过立体化写人记事的方法,全方位再现历史人物的精神风貌,特别表现仁善友爱为上的思想。《史记》叙写众多的历史人物,呈现出立体化的特点,采用多维透视的方法,使人物具有丰富性、复杂性。

  《史记》人物血肉丰满,具有多面性格特征,是历史人物,也是艺术典型,体现了人生百态、人性万象。

  司马迁写人叙事,富有感染力,充满强烈的感情色彩。他笔端有感情、字间涌激情,时而凄绝哀婉,时而奔放恣肆,《史记》令人荡气回肠、如痴如醉。“《离骚》为屈大夫之哭泣,《史记》为太史公之哭泣。”“整部《史记》是一首爱的颂歌,恨的诅曲,司马迁用整个生命谱写的一篇饱含着全部血泪的悲愤诗。”《史记》各篇传记,抒发感情的形式丰富多彩,有的通篇借古抒情,有的夹叙夹议,有的引入精美的诗歌谚语,有的以“太史公曰”的形式论赞。无论作者采用何种方式抒情,都渗透着对社会的关注,对礼义一统国家学说的思考构建与向往期冀。

  《史记》最能鲜明、集中表达司马迁激情的是议论。《史记》议论通常有三种形式:篇前序论、篇末论赞(即“太史公曰”)、篇中夹叙夹议。据笔者统计,《史记》全书有序论的篇目有23篇,论赞的篇目有106篇,夹叙夹议的篇目有7篇。这些议论和主体部分的叙事、抒情完美结合,使作者的激情得以挥洒,人生理想得以表达。序论,宣泄激情,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政治主张;论赞,深化褒扬或批评的主题。援引诗词谣谚表达激情,是《史记》抒情的又一途径。司马迁大量引用诗歌、谚语、歌谣,既为《史记》增添了诗的韵味,也传达出作者的爱憎激情,突出作者对社会人生的思考,对真善美的向往。言亡不言、不言而言,是司马迁叙事抒情的又一“史笔之妙”。顾炎武《日知录》说:“古人作史,有不待论断而于序事之中即见其指者,惟太史公能之。”司马迁善于把情感和观点蕴含在关于人物和事件的叙述中。《吕太后本纪》真实记载吕后对戚夫人的残害:“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看似客观叙事,字里行间却涌动着对吕后惨绝人寰、阴险毒辣行径的强烈愤慨之情,从相反角度呼唤礼义、仁德。

  理性并辩证的哲人思维特质

  “理性并辩证”,概括的是司马迁《史记》认识分析事物的思维特征与方法。一部《史记》,凝聚着司马迁的旷世智慧,也反映了司马迁的哲人思维。司马迁开创以写人物事件为中心的纪传体史书体例,忠于史实,传承古代思想文化的理性精神和“有对”之学的辩证思维方法,放眼历史长河,冷静、客观地认识分析相关人物事件的来龙去脉,包括背景、原因、经过及其作用、经验教训,对后世的影响和启示等一系列问题,不仅记载了历史,更表现了有史以来的中华人文精神,体现了司马迁作为史家哲人的思维特质。

  纪传体通史充分体现司马迁《史记》的整体、系统思维特征。司马迁《史记》对其记事规模、体裁、体例、结构、选材、篇章立意等方面进行了睿智把握。《史记》以前的史书,体例或为国别体,或为编年体。内容或以记言为主,或以记事为主。这些体裁、体例在记载人物活动或记载事件上都存在一定局限。司马迁创立的《史记》纪传体,则能使作者笔下的人物活动和事件记叙在时间上相互联系、空间上大大扩展,作者可以从容不迫地写人物在不同时空的一系列事件和细节;可以通过多个侧面来写人物,写出人物性格的多面性,使人物由平面化转向立体化;可以使不同时空人物相对集中,使事件情节更加紧凑。这样,使《史记》在通过人物事件来再现历史方面有了更大的自由。

  重视史实和人物的历史作用的修史理念,展现了司马迁《史记》的理性思维特征。作为一部通史,司马迁在《史记》中对上下三千年历史的撰述并不是平均用力或随心所欲的,他有着明确重视史实和人物历史作用的修史理念。就是说,以史实与人物的时代价值为写作逻辑,有重点地叙述、探讨做人(各类人)楷模与治国良策,昭示当代及后世。司马迁《史记》理性关注历史变革中的历史事件和关键人物。《史记》中司马迁特别关注的历史时期有,黄帝统一中原、夏末商初、商末周初、秦末汉初等。《史记》对这些时期着墨集中,篇目较多,篇幅较长,记载人物最多。历史变革中的关键人物,在《史记》中显得鲜活而深刻。从繁杂的历史事件和众多的历史人物中,司马迁发现陈涉、项羽和刘邦这三个关键人物的特殊事迹和作用,以此来反映这一特殊时期的社会变迁的脉搏。汉朝建立后,一个重大事件就是刘邦清除异姓王的政治行为。司马迁对此则选择了在刘邦清除异姓王中受害最深的典型人物韩信、彭越等进行反映。司马迁选择典型事件中的典型人物,通过人物事迹和遭遇来形象地再现社会历史以及与之相关的经验教训。

  


  汉高祖刘邦

  司马迁《史记》理性客观反映历史真实,表现出我国古代所推崇的史官精神——秉笔直书、记事信而有征的良史传统。司马迁《史记》秉笔实录,客观反映,不以个人好恶曲解历史。更为难得的是,理性客观地以犀利之笔,揭露统治者的阴暗面,鞭挞统治者的种种丑恶,在封建时代乃至人类历史中也是难能可贵的。在《史记》中,司马迁不但敢于揭露历史上许多暴君如桀、纣、周厉王、秦始皇等的暴政暴行,而且敢于直接抨击当朝的开国之君刘邦。对他善于用人、善纳善谋、坚毅不拔的创业精神予以肯定与褒扬,同时也无情揭露他的奸诈、自私、无赖作风。司马迁秉笔直书,如实记载了上下三千年的历史,特别是本朝历史,从而使《史记》具有强烈的批判性。

  辩证分析、综合百家学说构建新的思想体系,是司马迁思维品质的又一大特征。司马迁钦佩和传承父亲司马谈《论六家要旨》的观点。其文称司马谈所推崇的道家,是综合吸收了各家之长的新思想,“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这里体现了司马迁力求综合各家之长,形成自己独到思想的观点。

  朴素的唯物辩证的思维模式,是司马迁《史记》思维特质的第四个表现。司马迁继承先秦“有对”之学精华,《史记》闪耀着辩证思维的光芒。他评价历史事件和人物常常能够从正反两个方面去辩证把握思考分析,如汉灭秦后,汉初学者多站在汉朝的立场上,宣扬汉代皇权的天授和秦朝灭亡的必然性,而对秦之功劳则不能进行客观评价。司马迁在揭示“秦取天下多暴”“烧天下诗书”残暴导致迅速灭亡的一面,又肯定秦在统一天下方面的成功与地位,指出“秦取天下多暴,然世异变,成功大……学者牵于所闻,见秦在帝位日浅,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以耳食无异。”《史记》对于西汉当代社会记述,一方面写出了汉武帝时期国力之雄厚,另一方面揭示其暗藏的危机。如汉武帝时期物质财富大量增加,刺激了奢侈风气的蔓延,国家的富实使得朝廷的欲望空前膨胀,连年向东瓯、两越、西南夷、匈奴开拓征战,又使国力消耗,财库空虚。在人物评价方面,一分为二,褒贬同在。如司马迁肯定项羽的历史贡献,认为“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同时又明确批评项羽“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的严重缺点。又如,司马迁以远见卓识给陈涉以一定的历史地位,将其事迹列为世家,赞颂由他发难而推翻秦朝的壮举和历史地位。同时,又没有忽略他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等缺点。

  尚古更崇实的人文风范

  司马迁《史记》严肃严谨对待历史、以历史的经验教训警世醒世,唤醒人们的切实追求,表现了司马迁作为学者的“尚古更崇实”的人文风范。

  司马迁以“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作为人生奋斗追求的目标,具有中国知识分子“忧国忧民”的传统美德,具有中国知识分子社会使命担当精神。在朝中任职,司马迁“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壹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遭遇李陵之祸后,司马迁“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但进取有为之心未灭更强,更加发愤著书,完成《史记》大作。他崇尚古之非凡,更期冀今后卓越,究以往奥妙,旨在寄厚望于今世与未来。

  司马迁崇尚古代明君,向往和歌颂盛世。在《报任安书》说:“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这些“倜傥非常之人”是司马迁由衷钦佩的,其包括哲人、贤君、良臣、君子等各类在社会中有所作为的人。因此说,崇尚古代哲人、贤臣、君子是司马迁文人风范的又一特征。

  在古代哲人里,司马迁首推孔子。在《史记》一百三十篇里,他为孔子立有《孔子世家》,另有《仲尼弟子列传》专门记载孔子言行和思想,还在其他篇章里经常写到孔子,经常引用孔子话语评价人物和事件。而在臣子里,司马迁最为赞赏的是那些尽人臣之职,尽力扶助君主,积极有为,为社会作出贡献的人。如春秋时的晏子节俭,而夷吾奢侈,但他们辅佐君主以霸以治,皆受到司马迁的赞扬。而对于那些不尽人臣职责,阿谀奉承陷君主于不仁不义、身败名裂甚至国破家亡境地的臣子,司马迁则予以尖锐批评。司马迁的崇实精神是其人文风范的第四个特征。司马迁并不是一味地向往欣赏古代,独自活在自己的理想王国里,而是具有强烈的崇实精神,尚古是为崇实服务的,崇实才是终极目标和关键所在。司马迁记载古今历史,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借古鉴今,“述往事,思来者”,“俟后世圣人君子”,以为现实社会服务。司马迁分析问题常常能把握事情发生的大背景,注意从现实出发。古代盛世的出现,离不开当时的时代背景,人们对盛世的理解,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标准。

  


  孔子

  如“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必用此为务,挽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如此的小国寡民社会已经不能满足后代百姓对社会生活的要求。司马迁又云:“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势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这种把事件和人物放到一定历史条件下去分析评论的方法是具有科学意义的,是具有唯物辩证思想的,有利于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作出客观的正确评价。

  司马迁精神内涵丰富,博大精深,具有重要而深刻的时代价值,历久弥新,对后世有着巨大的教育、引导和激励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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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颇蔺相如列传(节选)

两汉 司马迁

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阳晋,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

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赵王与大将军廉颇诸大臣谋: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见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计未定,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宦者令缪贤曰:“臣舍人蔺相如可使。”王问:“何以知之?”对曰:“臣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语曰:‘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愿结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谓臣曰:‘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幸于赵王,故燕王欲结于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则幸得脱矣。’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臣窃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于是王召见,问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王曰:“谁可使者?”相如曰:“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赵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前曰:“璧有瑕,请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发书至赵王,赵王悉召群臣议,皆曰‘秦贪,负其强,以空言求璧,偿城恐不可得’。议不欲予秦璧。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强秦之欢,不可。于是赵王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于庭。何者?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得璧,传之美人,以戏弄臣。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详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廷,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终不可强夺,遂许斋五日,舍相如广成传。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

秦王斋五日后,乃设九宾礼于廷,引赵使者蔺相如。相如至,谓秦王曰:“秦自缪公以来二十馀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臣诚恐见欺于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归,间至赵矣。且秦强而赵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立奉璧来。今以秦之强而先割十五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于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当诛,臣请就汤镬,唯大王与群臣孰计议之。”秦王与群臣相视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也,而绝秦赵之欢,不如因而厚遇之,使归赵,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见相如,毕礼而归之。

相如既归,赵王以为贤大夫使不辱于诸侯,拜相如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赵,赵亦终不予秦璧。

其后秦伐赵,拔石城。明年,复攻赵,杀二万人。

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欲与王为好会于西河外渑池。赵王畏秦,欲毋行。廉颇、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绝秦望。”王许之,遂与秦王会渑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蔺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奏盆缻秦王,以相娱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缻,因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怿,为一击缻。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缻”。秦之群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蔺相如亦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

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不肯与会。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相如引车避匿。于是舍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因宾客至蔺相如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卒相与欢,为刎颈之交。

项羽之死

两汉 司马迁

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军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军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军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军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余人耳。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军追及之。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军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军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呼驰下,军军皆披靡,遂斩军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军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军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檥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军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军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余创。顾见军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军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余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后,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

五帝本纪赞

两汉 司马迁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然《尚书》独载尧以来,而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於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书缺有间矣,其轶乃时时见於他说。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固难为浅见寡闻道也。余并论次,择其言尤雅者,故著为本纪书首。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两汉 司马迁

正义高祖初定天下,表明有功之臣而侯之,若萧、曹等。 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而枝叶稍陵夷衰微也。

余读高祖侯功臣,察其首封,所以失之者,曰:异哉新闻!《书》曰“协和万国”,迁于夏、商,或数千岁。盖周封八百,幽、厉之后,见于《春秋》。《尚书》有唐虞之侯伯,历三代千有余载,自全以蕃卫天子,岂非笃于仁义、奉上法哉?汉兴,功臣受封者百有余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后数世,民咸归乡里,户益息,萧、曹、绛、灌之属或至四万,小侯自倍,富厚如之。子孙骄溢,忘其先,淫嬖。至太初,百年之间,见侯五,余皆坐法陨命亡国,丰耗矣。罔亦少密焉,然皆身无兢兢于当世之禁云。

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未必尽同。帝王者各殊礼而异务,要以成功为统纪,岂可绲乎?观所以得尊宠及所以废辱,亦当世得失之林也,何必旧闻?于是谨其终始,表见其文,颇有所不尽本末,著其明,疑者阙之。后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览焉。

鸿门宴

两汉 司马迁

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

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復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郤……”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项王曰:“壮士!能復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

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于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

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桮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

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货殖列传序

两汉 司马迁

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必用此为务,挽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

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 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势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 论,终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 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

夫山西饶材、竹、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江南出棻、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玳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 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置。此其大较也。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谣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农而食之,虞 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宁有政教发征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征贵,贵之征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

《周书》 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 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 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余,拙者不足。故太公望 封于营丘,地潟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 繦至 而辐凑。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闲敛袂而往朝焉。其后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于列国之君。是以齐富强至于威宣 也。

故曰: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于有而废于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执益彰,失执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 之民乎!

司马迁

司马迁

司马迁(前145年或前135年-不可考),字子长,夏阳(今陕西韩城南)人。西汉史学家、散文家。他以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识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原名《太史公书》)。被公认为是中国史书的典范,该书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24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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