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年垂七十,四海故人少。东望每思君,如立云霞表。
往昔朱子颍,豪才起燕赵。向我道君才,五言几谢朓。
子颍贫无食,子亦家集蓼。相从邗沟曲,吟和觞清醥。
我时隔京师,想见姣人僚。丙申至江都,遂得访窈窱。
其时子颍贵,冠盖颇丛绕。君顾无所干,陋巷闭门悄。
扣阖就谈诗,但觉风袅袅。舟乏仲举同,书绝巨源嬲。
独荷时见阿,累投珠玉皛。惜哉近子舍,摄提仅三肇。
我归子颍罢,旧迹如逝鸟。一别二十年,中未脱尘扰。
澄怀实愧君,高与秋旻杳。子出谅不能,吾游尚可绍。
行当一相就,帆挂横江淼。昨得郎君书,已设韬练旐。
岂但悲友生,问道苦不了。君疾正月初,一榻儿女绕。
呼与告逝期,屈指七日劋。届时一笑亡,何尝贰寿夭。
衔哀远吊君,谅为君所小。那复弄毫翰,繁词报刘沼。
骊山秋树围宫殿,列屋同居异欢宴。人人七夕望牵牛,岁岁秋风落团扇。
渭南渭北明河光,张生腕底风露凉。定知纨袖停针后,金井殒梧听漏长。
玉貌绮罗天宝末,霜霰未深炎已夺。宫中儿女为情死,墙外书生筹国活。
烧烛披图又一时,夜深题作女郎诗。青天纤月长如此,巧拙人閒那得知。
泰山之阳,阴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阳谷皆入阴,阴谷皆入济。当其南北分者,古长城也。最高日观峰,在长城南十五里。
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自京师乘风雪,历齐河、长清,穿泰山西北谷,越长城之限,至于泰安。是月丁未,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四十五里,道皆砌石为磴,其级七千有余。
泰山正南面有三谷。中谷绕泰安城下,郦道元所谓环水也。余始循以入,道少半,越中岭,复循西谷,遂至其巅。古时登山,循东谷入,道有天门。东谷者,古谓之天门溪水,余所不至也。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世皆谓之天门云。道中迷雾冰滑,磴几不可登。及既上,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望晚日照城郭,阴水、徂徕如画,而半山居雾若带然。
戊申晦,五鼓,与子颖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云漫。稍见云中白若摴蒱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彩。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而皆若偻。
亭西有岱祠,又有碧霞元君祠;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是日,观道中石刻,自唐显庆以来,其远古刻尽漫失。僻不当道者,皆不及往。
山多石,少土;石苍黑色,多平方,少圜。少杂树,多松,生石罅,皆平顶。冰雪,无瀑水,无鸟兽音迹。至日观数里内无树,而雪与人膝齐。
桐城姚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