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古文

　　柳永是个专一的人。只是抱歉，他专一的是爱情这个词汇，不是确切的某个女人。

　　这是北宋年间的大词人柳永发出的天问。别当真，我想说的是，他只是没钱而已。

　　元芳，我天天淘宝，只看不买，这事儿你怎么看?

　　文人都爱犯流浪病，这是千百年前就有的光荣传统，虽然户外装备远不如现在这么考究，但吃喝玩乐还是要钱的。更何况，他去的地方，穷人只能路过，话说回来，自由撰稿人柳永也是穷人，不过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柳永逛妓院从来不花钱，这是他的本事，换作别人，不花钱也成，估计得把小命花掉。所以钱不是万能的，有时候还需要会写词。

　　妓，只是名字不好听，在古代那更多的是酒桌文化和谈心文化，谈到心坎上，才会亲密接触。所以就古人来说，让文人不齿的是娼，能与文人谈心的是妓。娼就是赤裸裸的金钱交易，而妓吹拉弹唱样样皆能，等同于艺人。如果拐个名妓，喝酒时吹牛声音都能高八度。但他们不出唱片，也没有大规模的商演，广告代言更是少之又少，日子过得清苦，不少时候还需要弄点旁门左道，时运来临时，能穿金戴银却不能登堂入室，于是莺莺燕燕，慨叹命运不公。

　　命运一开始倒没有对柳永有多不公。父亲一度官运不错，可惜朝代变化太快，一不小心就成了前朝旧臣。家境殷实还算让柳永过了一阵滋润的日子。男人有钱就闲不住，柳永也不例外。喜欢婉约的词，不过日子过得并不婉约。烟花柳巷里，没少和浓妆的女子在方寸空间里谈古论今。所以男人有才总是好的，至少日子不寂寞。

　　日子不寂寞，运气还好得冒泡泡——才情惊动了朝廷。对于柳永字里行间的才华横溢加竖溢，范仲淹那叫一个赞不绝口。说范仲淹是他人生旅途上的贵人一点也不为过，又是点拨学问又是指点迷途，为他操碎了心。他还以他获得过茅盾文学奖的口吻告诫柳永，不要把才华浪费在写艳词上。柳永正青春年少，哪里听得进去，不写艳词，人生得少掉多少真滋味啊。把头摇得快合上rap的拍子了，死活一油盐不进的主，一心要做市井街头的自由撰稿人。

　　虽然当时的稿费不交税，但毕竟不是捞钱的行当，好在还有考取功名这回事，书生们自然趋之若鹜，彼时柳永已有一代风流才子的美誉，拿个功名在他看来如探囊取物一般轻巧。事与愿违，偏偏马失前蹄名落孙山，六年后，再考，又失了一回前蹄。柳永那叫一个窝火，心里冒着醋味，自己没考中，反说是考官不识才，行为相当恶劣。

　　行为恶劣就算了，偷偷摸摸的发发牢骚也没什么不可，偏偏柳永名气太大，居然传到了宋仁宗赵祯手中，并成功在他心中种下了阴暗的小果子。这一事，当年人称“艳词门”。

　　柳永说——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沦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依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明明是布衣，偏说自己是无冕之王，是没穿官服的当朝官吏。特别是最后的一句牢骚，让皇帝很是不爽，肯定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小子，你等着。

　　在词里吐槽完，三年后，柳永又去考试了，这一次过关斩将，就等着皇上御笔亲点头名状元了。结果，一看到是柳永，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在他的考卷上御笔亲批——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自此，悲剧揭开帷幕，断掉了柳永的功名之路，但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是“奉旨填词”，也算是一个美名。如同《谁的青春不腐朽》、《沉默的大多数》一样，都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高行健没有看过的书，相当有广告含量和噱头。

　　像写词这种平地里抠饼的事，干成了就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要是他勤奋一点，日子不会比林夕差多少。可这家伙破罐子破摔了，虽然美名其曰体验生活。可他一没工作二没银子，只能去大大小小的青楼里，与妓女谈心谈情写词赚稿费。柳永的文采自是一流，加上他长期体验生活，关心妓女疾苦，肯与妓女交朋友，开封混的很有威望，要是哪个说自己不认识排行老七的柳七官人，那肯定在这一行里算是混的不好的。

　　柳大师一生漂泊，用词牌记录偶遇。《西江月》里，他是这样写的：调笑师师最惯，香香暗地情多，冬冬与我煞脾和，独自窝盘三个。陈诗诗，赵香香，徐冬冬，哪一个都是千金难求的主，偏偏被他独自窝盘。更别提那些被写进日记本里不让我们看的小情小爱，自然是数不胜数。

　　虽然柳永名气大，但是买不起房又买不起车，两袖空空还要靠这些红颜知己接济，日子凄苦的很。所以，沦为穷游一族。游游山，玩玩水，写写词，谈谈心，可这终究不是办法。肚子太饿的时候总会去想点歪门邪道，穷则思变，钻了身份证没有全国联网的空子，加上他名气大的只是柳永这个名字，原名柳三变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所以柳三变中了个小进士，在江浙一带，当了三年的小官。成绩一点没有，红颜知己却一大箩筐。

　　不得不提江湖名妓的NO.1谢玉英，她是柳永的头号大粉丝，在柳永去江浙一带上任途中，很不意外的被柳永结识了，从此卿卿我我，山盟海誓。可官还是要当的，人还是要走的，除了甜言蜜语哄得她团团转，还写了新词表示自己会把她刻在深深的脑海里。谢玉英感动得两泪汪汪，发誓再也没有客人会走进她的房间和她谈心。从柳永给诗诗、香香、冬冬谁都不得罪的词里就可以看出，柳永谈情有多滴水不漏，是说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可他那瓢大呀，一瓢就是三千。谢玉英也不是省油的灯，说了自己的房间不会有人进来谈心，然后就走到外面陪人喝酒谈心去了。唯一的区别就是，她被任期已满回东京寻欢的柳永抓了现形，太不幸了。

　　顶一片油菜地，柳永自然伤心。没面子透顶的柳永在墙上留词一首，权作质问——见说兰台宋玉，多才多艺善赋，试问朝朝暮暮，何云何处去?这词读的谢玉英面红耳赤，惭愧万分，脑子一热，典当了所有的财物，去东京找柳永去了。

　　就那通讯技术，换做别人，早就泥牛入海杳无音讯了，派再多小报记者都没有用。可柳永名声大啊，如果街头调查问她们你幸福吗?那统一回答肯定是能和柳七郎填词谈心就是幸福。别人都还在吐槽“白日依山尽，我在写稿子，疑是银河落九天，我在写稿子”时，妓女们的星语心愿可是“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火爆程度，可见一斑。

　　找到柳永的时候，柳永就住在陈诗诗家。谢玉英也不介意，柳永就更不介意了。这事儿他擅长啊!别说是两个，就是摆平四五六七个，也不是问题。

　　所以不用去做思想工作，一句大家都是成年人便能解释所有。大师柳永继续混迹风月场所，但他毕竟是文人的体格子，没折腾几年，便去阴间撒播爱的词句了。因他一生未娶，无儿无女，差一点无人送葬。之所以是差一点，是因为赵香香、陈诗诗等，一众妓女顾念旧情，凑钱为他办后事，一时传为佳话。

　　妓女合葬柳七后，虽然没有微博，门户网站和八卦小报，柳永去世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全城的妓女罢工一天来出席他的葬礼。而谢玉英哀伤过度，不久便随柳永而去。她葬在柳永墓旁，与他泉下相依，也算是他浓烈感情史上，最终的告慰。其实说到底，多情郎柳永是一个专一的人。只是抱歉，他专一的是爱情这个词汇，不是确切的某个女人。这一点女同胞们可能咬牙切齿，但别误会，那只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某一特例。放到现在，万万行不通了。

　　参考资料：《柳永事迹新证》、《中国大百科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