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曹植,大家都耳熟能详,他的《七步诗》在我国可谓妇孺皆知。
曹植是三国时期曹魏著名文学家,“建安风骨”、“建安文学”的扛鼎之人。其代表作有《洛神赋》、《白马篇》《七哀诗》等。后人因其文学上的造诣将他与曹操、曹丕合称为“三曹”。
一门三父子,父子皆鸿儒。这啥家庭啊!不过这样的家庭还真找得出第二个,那就是“三苏”:苏洵、苏轼、苏辙。
历朝历代的大V们对曹植可谓是推崇备至。
“曹操古直悲凉,曹丕便娟婉约,曹植文采气骨兼备。”
——袁行霈《中国文学史》
“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才高八斗的由来)
——谢灵运
魏武(曹操)以相王之尊,雅爱诗章;文帝(曹丕)以副君之重,妙善辞赋;陈思(曹植,生前曾为陈王,去世后谥号“思”,因此又称陈思王)公子之豪,下笔琳琅;并体貌英逸,故俊才云蒸。
——刘勰(xié)《文心雕龙》
曹植天纵之才,是当之无愧的“文曲星”。他一度是曹操最喜欢的儿子,甚至要被立为“太子”,但最终他却未能登上位,是何缘故?
作为魏国实际的奠基人,曹操白手起家,东征西讨,在打赢经典的官渡之战后逐渐统一中国北方。虎父无犬子,曹植作为枭雄曹操的儿子,从小到大跟着父亲南征北战,自然渴望建功立业,曾说过“岂以翰墨为功绩”这样的豪言壮语。
想来也是,曹植从小待在戎马倥偬的军营,横槊赋诗,整点儿诗词歌赋还不是“张口就来”?所以他是有资本装的。
纵观曹植一生,他几乎没有担任过重要的军政之职。但我们从一些史料的蛛丝马迹中推断,不难看出他不仅不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更不是一个酒囊饭袋似的政治白痴。
首先,曹操十分喜爱曹植,一度认为曹植是儿子里最像他的,是最能托付大业的。曹植文采斐然,一篇《铜雀台赋》让曹操喜出望外,从此对其寄予厚望,曹操便时常带其出征,次年平定洛阳后,他直接给曹植封侯。
再加之曹植性情坦率自然,不讲究庄重的仪容,不追求华艳富丽的车马服饰,颇有些“天然去雕饰”的意思,这自然很合曹操的口味。
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曹操征讨孙权,他让曹植留守邺城(有点太子监国内味儿了),并亲自告诫曹植要有所作为,要发愤图强。曹丕早年也曾留守邺城,和他搭档的是荀彧,他们都是理政能手,曹植能够“监国”,没两把刷子能镇住场子吗?
其次,曹植在政治上有远见。曹丕死后,魏明帝曹叡即位。曹植提醒年轻的天子要重用宗室子弟,防止曹氏式微,要警惕司马家,防止大权旁落。日后司马家篡魏,印证了曹植的远见。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生在帝王家,要成为优秀的继承者,光飘在天上吟诗作赋是不行的。继承者们必须脚踏实地拿出实力,“诗和远方”不能雪中送炭,只能锦上添花。
曹植或许是恃宠而骄,又或许是文人不羁的气质频频上头,时常放浪形骸、率性而为。他不仅宽以待己,而且推己及人,对自己阵营的人也不加约束,最终令他痛失好局。
曹植酷爱饮酒。文艺青年的故事里怎能无酒?可曹植饮酒无度不加节制,适当饮酒文思泉涌,过犹不及就会酿成大祸。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有一天曹操外出,曹植喝得酩酊大醉,驾车从汉天子才能走的驰道和司马门呼啸而过。曹操回来后大为光火,处死了掌管王室车马的公车令。曹植因此逐渐失去曹操的宠信。当年十月曹丕被立为世子,曹植迎来了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曹仁被关二爷围困。曹操还是对曹植有所希冀的,让其担任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带兵解救曹仁。
我们亲爱的子健兄喝得醉生梦死,估计正在“梦回吹角连营”,无法受命,曹操对其彻底失望。其实这次醉酒是曹丕事先知情宴请曹植,并故意劝酒导致的。真是场“信息不对称”的碾压局。
曹植为人过于清高,不够圆滑,不屑权谋。先前曹植爱才又受宠,丁仪、丁廙、杨修等人便都来辅佐他。杨修是个聪明人,擅长揣度人心,经常为曹植准备好曹操问对的参考答案。曹操每次提问,曹植都能对答如流。
曹操甚是满意,追问他为何能答得又快又好,曹植天真直爽,直接说是杨修教的,曹操怒不可遏,这也是后来杨修被处死的原因之一。
曹植不善驭人。合格的帝王都会有一套驭人的帝王术。宫斗剧相信大家也看多了,争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阵营的事。曹植身边都是些恃才傲物的文人,如杨修、丁仪,而曹丕的身边都是司马懿、陈群等虎狼之辈,战斗力高下立判。
曹植皇宫“醉驾”事件事发时,他的“猪队友”杨修同样在车上烂醉如泥;曹植自己倒是穿衣简单朴素,可他老婆崔氏衣着极尽奢华,违反了曹操的禁令。这固然有她叔父崔琰失宠的原因,殃及池鱼。但违反禁令却是不争的事实。
曹植共活了四十一岁,留有传世诗作70余篇。以曹丕即位为分界线,这之前曹植写了约20首,之后写了50余首。
文学最终是给苦难者的,千古名篇《洛神赋》也是曹植在失意后完成的。
若非子建遭疾苦,世间恐无《洛神赋》。
恃才任性、放荡不羁放在文人身上真实、可爱,但放在政治家身上就未免有点残酷。后来的南唐后主李煜、宋徽宗赵佶都是天纵奇才、才华横溢之辈,可怜生在帝王家。
我们经常说到性格决定命运,曹操也曾年少轻狂,但随着他阅历不断增加,不断地变成熟最终蜕变为一代枭雄;曹植的文人性格对他而言是把双刃剑,他没能及时修正,最终伤害了自己,他的失意可算咎由自取。
陈思文才富艳,足以自通后叶,然不能克让远防,终致携隙。
——陈寿《三国志·卷十九》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川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词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川妃。然则君王之所见,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途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尔乃众灵杂沓,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銮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于是越北沚,过南冈,纡素领,回清扬。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