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知道孟郊,大多是从一首《游子吟》开始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在孟郊现存的500多首诗文中,这首《游子吟》无疑是传播最广、影响最大的。千百年来,它用最朴实的语言、最真挚的情感拨动着无数游子的心弦。
在很多人的直觉中,这首诗应该是孟郊青年时代离家远行前所作。但事实上,写下这首诗时,孟郊已经51岁。
那么,当时的他经历了什么?要去往哪里?又为何写下这首诗?……或许只有了解了诗人当时的处境,我们才能真正读懂这份沉甸甸的爱。
身世坎坷 消极避世
唐天宝十年(751年),孟郊出生于湖州武康(今浙江德清),父亲是一名小吏,在昆山做县尉,但是家中清贫,生活窘迫。孟郊四岁那年,“安史之乱”爆发,整个国家都陷入急剧动荡,可想而知他的成长环境也并不安稳。尤其是在父亲病逝之后,孟家境况更加潦倒,母亲从此一个人扛起了养家的重担。
史料记载,孟郊生性孤僻,从小不爱与人来往,青少年时期还跑到河南嵩山隐居过一段时日。而从他后期创作的大量“苦吟”诗中也可以看出,孟郊确实不属于积极开朗型的人。在他的诗里,常常充斥着“死、剪、烧、骨、折、断”等悲观字眼,用今天的话来说,孟郊是个挺“丧”的人。
大约是从中年之后,孟郊才开始有点活跃。从有限的史料和诗文中得知,他在信州上饶为陆羽新开的山舍题过诗,后来又在苏州与诗人韦应物互相唱酬。他的才华也逐渐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可,在母亲的支持和鼓励下,他决定踏上科举之路以求取功名。
科举受挫 母亲打气
四十一岁那一年,孟郊中了吴兴乡贡。
他兴冲冲赶赴长安参加进士考试,满以为能由此扭转命运。然而自命不凡的他却被现实冷冷拍下——第一次考进士,落第。
于是孟郊愤而写下《落第》一诗:“晓月难为光,愁人难为肠。谁言春物荣,岂见叶上霜。雕鹗失势病,鹪鹩假翼翔。”他自诩“雕鹗”(猛禽),满腹才情却惨遭落第;而那些“鹪鹩”(小鸟),胸无点墨却能扶摇直上。他由此颇为不甘,于是苦心准备,来年再战。结果第二年依然铩羽而归。这一次,他挥泪写下《再下第》,“一夕九起嗟,梦短不到家。再度长安陌,空将泪见花。”
接连遭受两次打击,孟郊或许已经失望透了。不过母亲一直支持他继续考。史书记载,三年后,孟郊再次奉母命赴京科考。
幸运的是,这一次终于得登进士第。
这一年孟郊已经46岁,放榜之日,他喜不自胜,挥毫写下生平第一首快诗——《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而后,他便急匆匆赶回老家,他要带着喜讯告慰母亲,告慰他一路走来的最强后援。
仕途失意 亲情可贵
按规矩,进士中榜后并不授官,只是具备做官的资格。于是,短暂风光过后,孟郊陷入苦苦等待。
公元801年,五十一岁的孟郊,再次“奉母命”去洛阳参加吏部考试,被选为溧阳(在今江苏省)县尉。
对于这个官职,孟郊其实并不满意。好友韩愈特地作《送孟东野序》劝慰他,说“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当大官,不见得可喜。当小官,也不见得可悲。兄弟你去江南做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也是,不管怎么说,颠沛流离大半生的孟郊,总算有了个落脚之地。
赴任这一年,孟郊在迎接母亲到身边奉养之时写下了这首感人至深的《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经历了世事艰辛,饱尝了世态炎凉,这时的孟郊才愈发觉得亲情之可贵。他回想起这些年来,每次要离家远行之前,母亲总是要为自己缝补衣服。担心儿子一离家就要很久,于是母亲总是把衣服缝得密密实实。小小细节,看似平常,却令人动容。
那个把你推出安逸窝的人是她,那个怕你不回来的人也是她。那个在意你飞得高不高的人是她,那个关心你飞得累不累的人更是她。这便是世上最朴素又最伟大的感情。
只不过,对于亲情的宝贵,我们的感知向来是麻木而迟缓的。
你从何时开始明白父母的不易?
王朔在《致女儿书》中写道,他好像不记得自己爱过父母。“小的时候是怕他们,大一点开始烦他们,再后来是针尖对麦芒,见面就吵;再后来是瞧不上他们,躲着他们,一方面觉得对他们有责任应该对他们好一点,但就是做不出来装都装不出来;但是再后来,一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
席慕蓉说,“人是要过很多年才知道感恩的,才知道万物包括投眼而来的翠色,附耳而至的清风,无一不是豪华的天宠。才知道生命中的每一刹时间都是向永恒借来的片羽,才相信胸襟中的每一缕柔情都是无限天机所流泻的微光。”
我们对于父母的情感,又何尝不是如此?从我们来到世上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把最好的一切给了我们。而我们却早已司空见惯,理所当然。直到许多年过后才明白,这最平实的付出中,饱含了他们多少苦心和不易……
有人说,是从自己当了父母那天,才真正理解了做父母的不易。
有人说,是从踏入社会的那一刻,才明白有父母的庇护是多幸福。
有人说,是从遭遇生活暴击之后,才知道亲情原来拥有如此大的力量。
所以,趁我们还年轻,趁他们还未老,早一点去感知,早一点去珍惜,早一点去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