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适在我的电脑文档里待很久了,一直没有找到恰当的时候来写他。
今天恰逢农历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之夜,借以高适的诗歌,佐酒。
我一直觉得高适是唐朝难得有个好归宿的诗人。李白、杜甫虽有盛名,却终究落得个潦倒境地。即使浪漫如李白,也不得不悲伤一句: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杜甫早就是唱惯了衰歌,什么万里悲秋,什么艰难苦恨,都跟着那萧萧落木,不尽长江滚滚来。王维,王右丞同学虽然官运亨通,但总归家门不幸,丧母丧子,往后余生都只能做一个佛系诗人,每逢佳节倍思亲成了晚年写照。白居易就不说了,江州司马青衫湿,说多了都是泪。这些诗人,大多际遇非凡,诗才绝艳。他们有的或出入庙堂,或潜修山林,或上阵杀敌。但不管他们前半生如何牛逼,总是有该退场的时候。那个时代,不缺乏诗人,不缺乏做官的诗人,但鲜有诗人能带兵打仗,建功立业直到封侯拜将。当然,高适就是其中一位。高适和李白、杜甫一起有过一段“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的经历。那时候,高适还没有正式出道,李白已经名震天下,杜甫成了李白的小迷弟。他们三人一路放歌纵酒游览河山,大家都知道后来的故事,杜甫受不了,高适又去种自个的地了。
坦白讲,高适的前半生就是个农民。他拿着孟浩然的剧本,在山水田园间,每天怡然自得。
他不是不想考取功名,20岁的时候,高适来到了长安参加考试,宛如一个乡巴佬,看着繁华的大都市,还有那些意气风发的长安少年郎。高适走在长安的街头,他突然有点迷茫,或者说是一种不自信,“这里人才济济,我特么能考上吗?”内心里一出声音告诉他。“算啦,我肯定考不上,妈的,不考了。”于是,这一潇洒的转身,再一回头就是二十六年后了。年轻的高适觉得,生活真的不易。那时,他没有像白居易那样写出“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诗句,遇不到一个像顾况那样慧眼识珠的伯乐。但总有一天,高适会遇到的。那也是二十六年后的事情了。高适看到那些普普通通的诗人们,明明知道长安的功名富贵是难求的,却依旧马不停蹄,风雨兼程的来到这里,仿佛有一种使命在召唤他们。他们或许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但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经天纬地的愿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自古以来,这就是诗人们的志向和传统。高适也一样,他听见到处是为国尽忠的呐喊,但他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又或者时机未到。高适去种地了,一种,种了八年。八年间,生活处处是委屈,但前路还有诗和远方。也正是当农民的这段时光,让他以后的官宦生涯,能处处为民着想,能直击官场的黑暗面。高适还在坚守着,他是要振翅高飞的鸿鹄,就不是栖息山林的燕雀。当许多诗人在宦海挣扎的时候,高适始终保持着一种对时局的清醒的认识。你可以说他投机,但不能否认他的等待。开元十九年,高适没有种田了,他去了边塞。至此,大唐诗坛上迎来了一座高峰。他的边塞诗,雄浑壮丽,意境开阔,让人耳目一新,更让人热血沸腾。在边塞,他找到了知音,岑参、王昌龄、王翰……他们一起感受塞外的冷月西风、燕山雪花,看黄沙莽莽,听胡笳琵琶,饮葡萄美酒。那时,高适已经四十六岁了,前半生种田的他,生命迎来了转机。他写《燕歌行》,一句“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他觉得很悲哀,那是一种声色犬马的悲哀。在高适之后,自有来人读到了这句,陈陶,他挥笔一写:“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安史之乱爆发,潼关失守了,他夜马奔驰,追到皇帝身边,重整旗鼓。历史给了高适登场的机会,此后,高适丢掉了孟浩然的剧本,毅然决然拿起辛弃疾的台本,从此便如龙入大海,鲲鹏振翅,一发不可收拾。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还记得那首《别董大》吗?高适写:“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那时他和琴师董庭兰都是籍籍无名的小辈,他们偶然相遇了,那一天飘着鹅毛大雪,他们把酒言欢,各自诉说着各自的遭遇。他们多么渴望被人欣赏,多么渴望有人给他们一点善意,也许他们的人生会就此不同。有人与你共担风雪,这便足够。高适醉了,他说:“老弟,别着急。搁着打电话呢?”董庭兰也醉了,他说:“心里的花,我想要带你归家。”高适不语,思索了一会道:“莫不是在那深夜的酒家?”董庭兰摇了摇头,“高兄,你给我画一道彩虹吧?不,写首诗送给我。”高适说:“老铁,不要怕前方的路上没有知己,总有一天天底下所有的人都会认识你。到时候,记得给我签名。”终于,高适活成了自己诗歌的模样。别看我一时,且看我一生。这话形容高适再好不过。后来,王维写了一首《送元二使安西》,他写“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王维终究还是保守,阳关之外虽无故人,但不要担心前路没有知己啊。等着吧,总有一天,天下谁人不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