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昔导江,志济昏垫黪。中流龙负舟,圣心坚不撼。
其馀涉川民,临涛辄叹感。欲停苦不得,岂尽负勇胆。
嗟子前时归,妻病卧床毯。仓卒往视之,别我执手寁。
石头帆北张,天门日西晻。知止信不殆,贪进意犹欿。
风利急上驶,石险藏下黮。苟非神灵祐,已入蛟龙啖。
矶巨夜复昏,舟破木仅揽。念与子相亲,岁月溯髦髧。
白发终牖下,固当埋坎窞。焉可葬洪涛,含珠不投颌。
始闻涕为㫬,再见衷始惔。憙子命才脱,高吟味已醰。
得丧似失马,甘苦类食榄。人生托大化,阴阳听舒惨。
脩短要有命,不系避与敢。食案寝席閒,或逾锋锐憯。
不见王会稽,誓墓避世坎。岷峨万里外,欲溯三峡览。
世情外益忘,道味中愈憺。子置青溪宅,吾将共铅椠。
不然棹渔舟,相从八葭菼。更与傲风涛,衣蓑食藜糁。
飒动秋山万枝响,寒云四野当空上。歘歙沙砾走林莽,阴森虎出睛睒朗。
峰高欲升短颔仰,卧枝交戟压前掌。耸身距跃踰十丈。
不知都统何处看,指端尽得雄威象。想玆暗谷下,志在千仞冈。
隅目眈顾周四方,不屑俯立同豺狼。又疑郡州贤牧守,政成渡江驱猛兽。
平地不复食牲畜,奔上高岩取鼯狖。转径掉尾直似竿,攀崖过迹深如臼。
都统固国彦,指画亦有神。一㡠上进天子珍。八十筋骨健,濡墨每觉壮气振。
遽现活虎惊颦眒,文采斑斑逮子孙。我从三世接交亲,留遗墨宝容窥觇,回首登堂四十春。
我老吟诗转寒乞,骤瞻壮虎心震慄。观察家声继玆日,勉为累叶之虎臣,独立草閒狐兔不容出。
往者此荒庵,吾侪已来眺。但欣云木妍,一览湖山妙。
楼观俄修饬,棂槛悉光耀。既便陟巡游,益足展谈笑。
博士信好客,先后再承召。风日快今美,岁月忘昔趭。
已逾楝花残,未逮黄梅摽。千林敷盛绿,环堤乱芦藋。
昼阴风气疏,遥青见群峤。烟深出鹭翔,波静响鱼跳。
近槛种荷蕖,翠叶始扬翘。虽未吐含葩,香已袭肌窍。
良取富流览,岂病隘渔钓。地运有盛衰,人事孰先料。
亡国感六朝,登楼凭四徼。帆转清淮长,城倚石头峭。
傥来遽舜禹,运丧奚羿浇。缅思徐中山,大功过卫骠。
以智仅自全,终始明高庙。当世诸文儒,岂特冠遭溺。
事往多可伤,迹存聊一吊。诸君采鸾凰,卑栖比鹪鹩。
久知投闲散,大胜执机要。鄙人谢局束,觕得展吟啸。
所贵鼓缶歌,宁惜举杯釂。旷荡望无垠,徘徊待斜照。
在昔成周造西土,日出海隅皆奄抚。同文遂光海子政,异学敢施私智舞。
大蒐有礼朝金舄,小雅馀萹镌石鼓。东迁孔子悼《诗》亡,史有阙文吾尚睹。
倔兴㬥国尚首功,拨去古文焚一炬。小篆从玆法丞相,《爰历》竞言受车府。
援笔且便徒隶才,立政安求周召侣。虽然六体试古文,尚有典刑存一缕。
魏晋以后述者稀,科斗仅传逮韩愈。厥后推求钟鼎文,形响猜疑似聋瞽。
铭勒谁可迹
泰山之阳,阴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阳谷皆入阴,阴谷皆入济。当其南北分者,古长城也。最高日观峰,在长城南十五里。
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自京师乘风雪,历齐河、长清,穿泰山西北谷,越长城之限,至于泰安。是月丁未,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四十五里,道皆砌石为磴,其级七千有余。
泰山正南面有三谷。中谷绕泰安城下,郦道元所谓环水也。余始循以入,道少半,越中岭,复循西谷,遂至其巅。古时登山,循东谷入,道有天门。东谷者,古谓之天门溪水,余所不至也。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世皆谓之天门云。道中迷雾冰滑,磴几不可登。及既上,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望晚日照城郭,阴水、徂徕如画,而半山居雾若带然。
戊申晦,五鼓,与子颖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云漫。稍见云中白若摴蒱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彩。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而皆若偻。
亭西有岱祠,又有碧霞元君祠;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是日,观道中石刻,自唐显庆以来,其远古刻尽漫失。僻不当道者,皆不及往。
山多石,少土;石苍黑色,多平方,少圜。少杂树,多松,生石罅,皆平顶。冰雪,无瀑水,无鸟兽音迹。至日观数里内无树,而雪与人膝齐。
桐城姚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