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潇湘岂有诗”,自古以来,湖南便是一片孕育无限诗情的热土,历史上许多诗词名家在游历湖南时,留下了一批流传千古的诗词名篇。
这些脍炙人口的作品,与湖南有何渊源,承载了怎样的湖湘风情,又带来了哪些影响?湘声报芙蓉副刊开设“唐诗宋词中的湖南”专栏,邀请中共湖南省委党校社会和文化研究部副研究员邓田田,赏析与品读15位诗词名家写下的与湖南有关的诗词作品。今天看看王昌龄诗文中的湖南。
作为盛唐最杰出诗人之一,王昌龄被同代选家殷璠称为“诗家天子”,时人誉他为“七绝圣手”。然而,少有人知的是,王昌龄与湖南有着不解之缘。
王昌龄一生曾三次寓居湖南。正是半生在湖湘秀色中的浸润,给了他独特的人生体验。这些体验与对湘山湘水的热爱,都被王昌龄写进了一首首诗歌里,成为他诗歌创作的井喷之源。
在《巴陵送李十二》中,王昌龄以轻灵的情思和清丽的诗句写下了与李白的依依不舍之情:
摇曳巴陵洲渚分,清江传语便风闻。山长不见秋城色,日暮蒹葭空水云。
巴陵,即今湖南岳阳。时当秋暮,诗人与李白在洞庭湖上乍聚即别,船是摇曳着的,心也是摇曳着的,两情依依,满腹惆怅,万千滋味,欲说还休。然而,此诗的色调却并不晦暗,反而有种洗丽之美——洲渚分明,蒹葭苍苍,湖山围绕,景色如画,在省净的笔墨里道出了淡淡的离愁。
初任龙标尉时,王昌龄曾作《别刘谞》:
天地寒更雨,苍茫楚城阴。一尊广陵酒,十载衡阳心。倚仗不可料,悲欢岂易寻。相逢成远别,后会何如今。身在江海上,云连京国深。行当务功业,策马何駸駸。
诗人描画了眼前的离别之景,却又联想到十年前在衡阳的聚散,感叹祸福难料、聚散如萍。最后通过“身在江海”“云连京国”“策马駸駸”等意象,又组成了一个新的意象群,于惆怅中重找振奋,这既是勉励朋友,也是诗人的自勉。
同样作于龙标尉任上的赠别名作还有《送张四》:
枫林已愁暮,楚水复堪悲。别后冷山月,清猿无断时。
诗里没有一句对送别场景、两人交谊、离愁别恨的实写,却在枫林、暮色、楚水、山月、清猿这些具有湖湘特色的种种意象中,交织出一个凄冷伤婉的境界,在暮色苍茫中,渲染出极为深重的伤愁悲苦之离别氛围。此诗哀愁凄恻,不落实笔,而韵致深宛,兴象玲珑。
从京城的繁华喧嚣,到湖湘的安宁淳朴,王昌龄以一颗真心去面对身边的湘山湘水湘人。情感,是诗歌的第一力量。
在王昌龄寓湘期间的赠别诗里,“湘”“楚”意象常常出现。耐人寻味的是,泛指湖北湖南的“楚”与单指湖南的“湘”在诗人笔下却被赋予不同的色调。
唐前的诗文传统中,多以“楚”为偏远蛮荒之地,是谪臣孤苦流落之所。故此,在王昌龄笔下,“楚地”“楚城”“楚客”“楚云”“楚水”等“楚”意象,都被投映上飘零落魄的愁惨凄苦之感。而写到“湘”时,也许由于诗人身在湖湘,对湖湘的一点一滴都有着真实而亲切的体验,“湘”在王昌龄的诗里是美的,是宛转而多情的。“潇湘”“衡湘”“三湘”“湘山”“湘沅”,“湘”意象投映的是浪漫的惆怅,深绵的情致,譬如“醉别江楼橘柚香,江风引雨入舟凉。忆君遥在潇湘月,愁听清猿梦里长。”“湘”的美是澄澈而纯净的,这澄澈是洞庭的秋波,是沅水的清纯。
有“湘”必有水,“湘”依水而生。在湖湘大地上,触目所及,处处都有水。在王昌龄的寓湘诗里,一大半都使用了“水”意象。客寓巴陵,他便歌颂洞庭湖的浩淼,“刘生隐岳阳,心远洞庭水”“吴掾留觞楚郡心,洞庭秋雨海门阴”;谪居龙标时,他的笔下又常常泛起五溪的水波,“冬夜伤离在五溪,青鱼雪落脍橙荠”“沅溪夏晚足凉风,春酒相携就竹丛”,洞庭的波涛,伴着五溪的流水,流入诗人的诗心,深深浸润了诗笔。“水”意象悠长、深渺、空濛,王昌龄把这些摄入诗中,形成了独有的湖湘神韵。
王昌龄谪居的龙标,即今天的洪江市黔城镇
王昌龄的到来,给湖南带来了文脉与诗风。据《湖南通志》记载:王昌龄寓居龙标时,“溪蛮慕其名,时有长跪乞诗者”。美的感染力是互通的,他把美丽的诗歌带到了湖南,湘山湘水独有的情韵又融入了他的诗歌。
此心安处是吾乡,王昌龄的晚年基本是在湖南度过的。也许,恰恰是湖湘这样一片远离烦嚣、淳朴干净、山灵水秀的大地,才是最适合诗人安放一颗诗心的归处与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