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得鼎门,送卢耿赴任
名因定鼎地,门对凿龙山。水北楼台近,城南车马还。稍开芳野静,欲掩暮钟闲。去此无嗟屈,前贤尚抱关。 唐代官员的任职实行 任期制和守选制,凡六品以下的官员任期为四年,期满后必须离任守选,不得连任。所谓守选,基本上就是回家待业,等吏部下一轮的选派。守选期过后,还有意入仕的,可以去吏部报名参加统一的 铨选,通过考核评估后,才有资格获派新的职位。由于明确的任期制,所有官员 到期自动离任,加上在任官员生病休养、离世、因父母去世而守孝、被撤职查办或贬谪,或者获得升迁等原因,都会导致职位空缺,因而 官员的离调委任非常频繁。这样,官员们在任职地、两京和老家之间的来往也就非常频繁,所谓唐诗中才会产生大量的送别诗,而且是最主要的类别之一。
应物来洛阳任职已经两年多了,已经陆续开始有相识的朋友因各种原因离开洛阳他去,或是辞官回家,或是云游他处,或是寻求机会。前一段时间刚刚送走了朋友李幼举,今天卢耿也要离开洛阳去外地赴任了。从应物之后的其他诗作可以知道,卢耿此次应该是前往江淮一代,但具体职位和地方不清楚。卢耿的此前担任的职位是 洛阳主簿,类似于现在洛阳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兼秘书长,算是 科级干部,是应物的同事兼下属。两人平时相处融洽,卢耿为官、为人都清廉自守,又素有才学,应物一向都很欣赏。今天,几个好友一起送卢耿出行。从县衙出来后,众人骑马走过安喜门大街,沿着洛河南岸转上天街,一路缓缓而行,直到出了定鼎门。定鼎门是洛阳城的正南门,和宫城的端门南北相望,中间就是宽达百余米的中轴大道天街,道路两旁种满了樱桃树、石榴树、榆树、柳树,还有专修的河道映带其间。出了定鼎门,大家都下了马。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前途漫漫,祝君一切顺遂吧。
这里是神都洛阳的正南门,取名为定鼎门。传说夏禹收九州之金,铸九鼎,作为传国重器,王都所在之地即为鼎之所在。按史书记载,周成王在周公辅佐下,定鼎洛阳,鼎就成为王权的象征和国家兴亡的标识。历史上楚庄王问鼎、齐宣王求鼎、秦武王举鼎,秦昭王迁鼎等故事,都与洛阳有关。本朝开国后,正式将这里定名为定鼎门。出定鼎门一直往南,前行两公里就是龙门山。当初河水泛滥,大禹为了治理水患,调整策略,改堵为疏。凡是挡住水流去处的山地、丘陵一律凿通,在伊水上开凿了伊阙,将伊水引入黄河。洛阳位处中原心脏地带,四周山形拱卫,河水滋润,自古为王气龙脉所在。巍峨的皇宫矗立在洛河北岸,天街两侧楼台殿阁林立,伊水也在不远处静静流淌;龙门山上、伊水两岸的美景吸引着各色游人前往观赏,从这里通往龙门山的大道上,车马不绝,交相往还。值此春夏之交,洛阳周边的田野上农人们都在辛勤劳作,龙门山上芳草鲜美,游人喧嚣,洛阳最美的时节开始了;山林掩映下,传来了悠扬的钟声,遍布洛阳城内外的寺院里,僧人们都在虔心礼佛。你就要离开洛阳去奔赴新的前程了,此去不需要有任何的感叹或委屈。你我生在当世,学习圣贤之书,奉行前辈圣贤们走过的道路,即便遇上什么艰难也是应有之事,古往今来,哪个圣贤没有遭遇过艰难坎坷呢?大唐的辉煌虽然已经远去,你我可能注定会经历一些艰难困苦,但人生可能本就这样吧,只要心怀梦想,只要腹有诗书,只要念着天下苍生,就一定会有出头之日,一定有成就功名事业的一天。 应物用“前贤尚抱关”来勉励卢耿,不要灰心,风物长宜放眼量,总会有实现抱负的那一天。历史上曾“抱关”的前贤们很多,大多一生微贱、清苦,最后因自己的永不放弃,加上得遇贵人,终于成就一番事业。
诗中涉及典故:
孟子说:为贫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抱关击柝。抱关击柝,指的是侯赢一类的人。
侯赢,是春秋战国时期有名的义士。他的朋友朱亥,是有名的力士。侯赢胸怀韬略、洁身自好,却一生安贫守道、重信守义,已经年届七十,却平静地在魏国国都大梁的夷门作一个看守小吏,每日按时开关城门、敲鼓报时。身份卑微的他,每天都要站在那个门洞里,平静地看着形形色色的功名利禄之徒进进出出,不知道在车马掀起的尘嚣里,他那睿智的眼睛都穿透多少人心。身处战国那样一个英雄辈出的乱世,胸怀韬略、心有大义的人,是不能长期埋没的。无论是言谈,还是神态,总会在某些地方自然地流露出来,就是想藏也藏不起来。不拘一格,四处网罗各类英才的信陵君听说了有侯赢这么一个人物,亲自拜访过侯赢后,又亲自驾车邀请他赴宴。在驾车返回的时候,侯赢又将他在市场卖肉的屠户朋友朱亥介绍给信陵君。后来在秦国进攻赵国,赵国向魏国求援的时候,在侯赢的策划下,朱亥协助信陵君上演了青史留名的“信陵君窃符救赵”。之后,侯赢为了兑现诺言而自杀以谢信陵君。
人生很奇妙。侯赢一生贫贱,仅仅是一个 看守城门的微末小吏,简直低到了尘埃里。年已70高龄,才得到信陵君的赏识而奉为上宾,随即策划窃符救赵的历史大剧而留名青史。半生寒微的姜子牙,年轻时也曾 宰牛卖肉,当垆卖酒,虽胸怀治国安邦之道,但年届 70 岁时仍一事无成,只能在渭水河边钓鱼排遣。直到遇到慧眼识才的周文王,才有机会开始辅佐文王兴周灭商的大事业。在两千年前,能有多少人平安地活到70岁,还有高超的思辨能力?如果没有活到70岁,或者如果没有遇到信陵君、周文王,那后世有谁会知道曾有过一个叫侯赢或姜子牙的人呢?难怪诗仙 李白感叹:倘其公子重回顾,何必侯嬴长抱关。如果早早遇上识才的英主,谁愿意像侯赢那样做一个卑微的看门人呢?李白到底是真的有抱负,又心急,可最终也不明白自己原本不具备从政的资质,偏又满腹热诚、苦苦追寻,白白耽误自己的一生,幸好留下了“诗仙”的美名。
历史上 屠户 是一个 出镜率很高 的职业。因侯赢的举荐而被信陵君奉为上宾的朱亥,原本是一个在集市上 杀狗的屠户,身份低微,家境贫寒。在侯赢的策划下,协助信陵君上演了一幕 杀将、夺兵、退秦、救赵、存魏 的历史大剧。后来,受信陵君派遣出使秦国,不受秦王的百般挽留,最后自杀而死。同样是 在集市上杀狗的樊哙,原本寒微,后来跟着刘邦造反。再后来,在鸿门宴上,依靠自己的勇猛大胆营救刘邦脱险。再后来,成了 西汉开国元勋,出将入相,成了历史最有名的屠夫之一。三国的 张飞,就不用说了,屠户出身的人里,如果说张飞是历史上知名度排第二的话,那恐怕没有人敢排第一了吧?可同样是屠夫,在状元桥下干屠宰生意的 “镇关西”郑屠,家财丰厚、富甲一方,依靠小经略相公的庇护,成了市井一霸。最后,被鲁提辖三拳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