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有一段评论:“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等二句,妙处唯在不隔。”这段话里提到的所谓“隔”,就是有隔膜,指作者与读者之间信息传达不畅通。通俗地说,容易看懂就是不隔,读起来感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就是隔。
比如,白居易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以及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等等,都是不用典故、明白如话,称为不隔。而李商隐的“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若不知典故就无法理解,称为隔。北宋一位才子的作品也经常不隔,下面介绍的是秦观写了一首词,苏轼刚看完13个字,就放声大笑。
水龙吟
北宋:秦观
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红成阵,飞鸳甃。
玉佩丁东别后。怅佳期、参差难又。名韁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
词的大意是:一辆马车装饰华美,从小楼下疾驰而过。佳人刚试完单衣,半卷红帘。清明时节时雨时晴,乍暖又吹凉风。卖花声过尽,夕阳西下,院内花落如雨,飘洒在井台上。分别后与她无法相见,真令人惆怅。我四处漂流,老天若知我思念之苦也会消瘦。她住在柳边深巷,花丛里门户重重,每次想起都不堪回首。唯有明月和当初一样多情,同照远隔两地的情侣。
这首词是秦观在元祐年间作于蔡州,当时他任蔡州教授,与营妓娄琬过从甚密。后来他们分别时,秦观就将这首词赠予她。作者钟情于一个沦落风尘的薄命女子,那些征管逐弦、每天出入青楼的薄幸子弟,绝对不能望其项背。
秦观对自己的这首词感觉还是比较满意,甚至还曾得意地拿出来炫耀。这不,有一次他去拜见苏轼,先生就关心地问他最近在作何词,少游就把这首《水龙吟》献给先生过目,先生刚看了“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就笑着说,“十三个字,只说得一个人骑马楼前过”。
其实秦观的很多作品还是非常通俗易懂,比如“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还有“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所以隔与不隔不是专指哪一位作者,而是某一位作者的某一个作品。就像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还有“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都是流传千古而且妇孺皆知的名句。
但是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作品含蓄蕴藉,有些隔膜,并非都是坏事,只要读者认真品读,弄懂之后有时反而感觉味道很浓。而有些作品虽然浅白,由于没有嚼头,更没有融入诗人的真实情感,读完却更令人作呕。所以隔与不隔,也需要辩证地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