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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太尉逸事状

唐代 柳宗元

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纵士卒无赖。邠人偷嗜暴恶者,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日群行丐取于市,不嗛,辄奋击折人手足,椎釜鬲瓮盎盈道上,袒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宁节度使白孝德以王故,戚不敢言。

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寇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德曰:“幸甚!”如太尉请。

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坏酿器,酒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德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德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听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不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

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遂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太尉。旦,俱至孝德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

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农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求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谷代偿,使勿知。

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马,贱卖市谷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隶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

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征,戒其族:“过岐,朱泚幸致货币,慎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三百匹。太尉婿韦晤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太尉曰:“然终不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治事堂,栖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告泚,泚取视,其故封识具存。

太尉逸事如右。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谨上史馆。

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真定,北上马岭,历亭障堡戍,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会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谨状。

柳宗元段太尉逸事状译文

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纵士卒无赖。邠人偷嗜暴恶者,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日群行丐取于市,不嗛,辄奋击折人手足,椎釜鬲瓮盎盈道上,袒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宁节度使白孝德以王故,戚不敢言。


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寇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德曰:“幸甚!”如太尉请。


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坏酿器,酒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德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德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听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不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


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遂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太尉。旦,俱至孝德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


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农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求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谷代偿,使勿知。


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马,贱卖市谷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隶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


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征,戒其族:“过岐,朱泚幸致货币,慎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三百匹。太尉婿韦晤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太尉曰:“然终不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治事堂,栖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告泚,泚取视,其故封识具存。


太尉逸事如右。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谨上史馆。


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真定,北上马岭,历亭障堡戍,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会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谨状。


太尉刚任泾州刺史时,汾阳王郭子仪以副元帅的身份驻扎在蒲州。汾阳王的儿子郭晞担任尚书的职务,代理郭子仪军营的统领,驻军邠州,放纵其士卒横行不法。邠州人中那些懒惰、贪婪、凶残、邪恶的人,大都用财物行贿,把自己的名字混进军队里,就可以胡作非为。官吏不能干涉。他们每天成群结队在市场上勒索,不能满足,就奋力打断人家的手足,砸碎锅、鼎、坛子、瓦盆,把它丢满路上,袒露着臂膀扬长而去,甚至撞死孕妇。邠宁节度使白孝德因为汾阳王郭子仪的缘故,忧虑不敢说。

柳宗元段太尉逸事状注释

注释
太尉:指段太尉(719—783),名秀实,字成公。唐汧阳(今陕西省千阳县)人。官至泾州刺史兼泾原郑颍节度使。783年(唐德宗建中四年),泾原士兵在京哗变,德宗仓皇出奔,叛军遂拥戴原卢龙节度使朱泚为帝。当时段太尉在朝中,以狂贼斥之,并以朝笏廷出朱泚面额,被害,追赠太尉(见两唐书本传)。状是旧时详记死者世系、名字、爵里、行治、寿年的一种文体。逸事状专录人物逸事,是状的一种变体。
764年(唐代宗广德二年),因邠宁节度使白孝德的推荐,段秀实任泾州(治所在今甘肃省泾川县北)刺史。这里以段秀实死后追赠的官名称呼他,以示尊敬。
汾阳王:即郭子仪。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有功,于762年(唐肃宗宝应元年)进封汾阳王。764年(唐代宗广德二年)正月,郭子仪兼任关内、河东副元帅,河中节度、观察使,出镇河中。蒲:州名,唐为河中府(治所在今山西省永济县)。
王子晞句:郭晞,汾阳王郭子仪第三子,随父征伐,屡建战功。764年,吐蕃侵边,郭晞奉命率朔方军支援邠州,时任御史中丞、转御史大夫,后于大历中追赠兵部尚书。《资治通鉴》胡三省注:“据《实录》,时晞官为左常侍,宗元云尚书,误也。”
领:兼任。
节度使:主要掌军事。唐代开元年间(713年——741年)设置,原意在增加都察权力。安史乱后,愈设愈滥。
寓军:在辖区之外驻军。
邠(bīn)州:指所在今陕西省邠县。
无赖:这里指横暴的意思。
货:财物,这里指贿赂。
嗛(qiè):通“慊”,满足,快意。
釜:锅。
鬲(lì):一种像鼎一样的烹饪器。
瓮(wèng):盛酒的陶器。
盎:腹大口小的容器。
白孝德:安西(治所在今新疆库车县)人,李广弼部将,764年(广德二年)任邠宁节度使。
状:一种陈述事实的文书。
白:秉告。
生人:生民,百姓。
理:治。唐代为避李世民、李治讳而改。
都虞候:军队中的执法官。
躄(bì):跛脚。
躄者:腿脚不灵便之人。
戢(jí):管束。
不戢士:不管束的士兵。
晡(bū)食:晚餐。晡,申时,下午三至五时。
假设:借备。
草具:粗劣的食物。
柝(tuò):古代巡夜打更用的梆子。
太尉句:白孝德初任邠宁节度使时,以段秀实署置营田副使。
唐制:诸军万人以上置营田副使一人,掌管军队屯垦。
巽(xùn):通“逊”,委婉,谦恭。
淮西:今河南省许昌、信阳一带。
野如赭(zhě):形容土地赤裸,寸草不生。赭:赤褐色。
及太尉句:780年(唐德宗建中元年)二月,段秀实自泾原节度使被召为司农卿。司农卿,为司农寺长官,掌国家储粮用粮之事。
岐:州名,治所在今陕西省凤翔县南。
朱泚(cǐ):昌平(今北京市昌平县)人。时为凤翔府尹。
货币:物品和钱币。
识(zhì):标记。
“太尉”句:这是表示正文结束的话。
元和九年:公元814年。元和是唐宪宗李纯年号(806年——820年)。
永州句:当时柳宗元任永州(治所在今湖南零陵县)司马,这里是他官职地位的全称。
史馆:国家修史机构。
出入:大抵,不外乎。
“宗元”句:柳宗元于794年(贞元十年)曾游历邠州一带。
周:在岐山下,今陕西省郿县一带。
斄(tái):同“邰”,在今陕西省武功县西。
真定:不可考,或是“真宁”之误。真宁即今甘肃省正宁县。
马岭:山名,在今甘肃省庆阳县西北。
校:中下级军官。
姁(xǔ)姁:和善的样子。
色:脸色。
物:此指人。
执事:即使从左右的人,这里指史官韩愈。

柳宗元段太尉逸事状解析

全文通过段秀实勇服郭唏、仁愧焦令谌和节显治事堂三件逸事,多侧面地塑造了这位正直官吏的形象,表现出一个关心人民、不畏强暴,并能知机于事先,临财不苟取的旧时代的优秀人物形象。全文可分为四段:
第一段即第一个事件:勇服郭晞。作者依次写段秀实悍卒肆志,自荐平乱,诣营陈辞,请留宿营,突出了段秀实外柔内刚的性格。事情的起因是郭晞纵士卒残害百姓,为所欲为。作者先详细地叙述了士卒肆志之状:天天成群结队地在街市上强索财物,不能满意,就奋击折人手足,将各种瓦器都砸碎,狼籍满地,裸露着臂膀扬长而去,至撞杀孕妇人。写暴行之惨烈,如在眼前。接着作者指出了士卒之所以敢为所欲为的症结所在,因为汾阳王郭子仪的缘故,白孝德只是心中忧伤却不敢说明。紧接着作者又写段秀实自荐担任都虞候前去平乱,显示了他的刚勇无畏。不久,在郭晞士卒十七人再度横行时,段秀实果断地派士兵捕捉了他们,并一一斩首,把头插在长矛上,竖立在街市示众。这里“注”和“植”两个动词,非常有力地突出了段秀实的“勇”。这是一写其勇。段秀实为民除了害,大快人心,然而郭晞士卒并不肯罢休,立时都披上盔甲,事件进入高潮。此时白孝德震恐,而段秀实从容镇定,临危不惧,决定诣营陈辞。作者极写郭晞士卒剑拔弩张,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反衬了段秀实的大智大勇。段秀实不带卫士,不带佩刀,坦然出现在郭营,使郭晞士卒愕然。段秀实知道要治服郭晞,不可能凭借武力,只能晓之以理,因此,辞卫士,解佩刀,选年老腿跛的人持马,这是从心理上消除对方的戒备。作者这样叙写的寓意是:段秀实是不怕死的。他外柔内刚,平易而又刚强的个性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至此,段秀实已渐居主动地位,他向郭晞慷慨陈词,指明利害关系后,终于折服了对方。这是二写其勇。至此,事件似已告终,但作者又出人意料地写了段秀实要求留宿军营一节。之所以要写这一情节,是因为段秀实用大义和利害晓喻郭晞,使郭晞心悦诚服,再拜谢罪,顾叱士卒说:“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郭晞到底有无约束部下的决心,段秀实要探明白。留宿军营,既显示了段秀实的坦荡胸怀,又可考察郭晞改过的诚意和决心。这是三写其勇。
第二段即第二个事件:仁愧焦令谌。段秀实除了以刚勇取胜对方外,还具有仁信爱民之心。这则逸事叙述他同情、救助、安抚一个无力交租而惨遭毒打的农民。作者通过段秀实一系列行动,展现了他对农者的怜悯之情。写这则事件的结局,作者让第三者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出场,由他怒斥焦令谌的不敬、不耻、不愧,从侧面烘托了段秀实仁厚慈惠的爱民之心。
第三段即第三个事件:节显治事堂。段秀实不仅具有不畏强暴,疾恶如仇、爱民如子的高贵品质,而且还有清正廉洁的节操。作者写段秀实洞察朱泚之心,拒不收礼,将礼物栖之梁木的逸事,颂扬了他的高风亮节。这则逸事作为段秀实拿笏击朱泚行为的补充,说明他的气节,不仅表现在大处,而且见于小处,人物形象更显得光彩。上述三则逸事,发生的时间、地点虽名异,彼此间也无联系,但其精神是相通的。从作者客观的叙述中,使人感受到了深沉的赞颂之情。
第四段交代写作该文的时间、原因及材料的来源,以说明逸事状内容之不谬。

柳宗元段太尉逸事状写作特点

《段太尉逸事状》的写作特点大抵可分为三点:一是精心选材,每一件事都突出表现主人公思想性格的一个方面;二是用个性化的语言行动塑造人物形象,描写生动形象,而不作议论;三是使用倒叙手法,有利于主题突出,文章结构巧妙。
首先是精心选材,全文写了段秀实三件事,每一件事都表现他的思想性格的一个侧面。第一件逸事详细记述了段秀实自荐平乱,只身前往军营,面对全身披挂、张牙舞爪的乱军,慷慨陈辞,抓住要害说服郭晞,又主动留宿营房,以凛然正气震摄乱军,每一步骤都突出了他的“勇敢”。第二件事表现了段秀实仁义爱民的思想品德,第三件事表现了段秀实很有政治远见,颂扬了他的清正廉洁。三件事,各有不同的侧重点,把三件事联系到一起,可以完整地钩勒出段秀实的思想品德:见义勇为、仁义爱民、廉洁清正。
柳宗元在该文中未发一句评论,而是用富有个性化的言语行为来表现段秀实的思想性格。如第一件事,显示了他平定乱军、安抚民心的决心和魄力。第二件事中,段秀实勇闯军营,仅仅几句话就点明了问题的要害,致使郭晞及其部下不得不垂首俯教。这些描写体现了柳宗元善于用个性化的言行刻画人物形象的艺术手法。叙述第三件事时也是以人物的言行来表现人物思想性格。段秀实对无故挨打的农民倾注了他自己的仁爱,寥寥几笔,一个正直、仁义而又满腔义愤、无处说理的君子形象跃然纸上。
文章根据表现主题的需要,采用了倒叙的方法。文中写了段秀实三件逸事,如按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来安排结构,那么“仁愧焦令谌”一事在先,“勇服郭晞”在后,但作者叙事时有意将先后顺序颠倒,作者在最后一段点出他的良苦用心,是为了反驳当时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对段秀实的污蔑。这些人编造“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的流言贬低段秀实宁死不附叛贼的英壮行为,而作者为了突出强调段秀实临死不屈的行为绝非一时冲动,称他“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另外将精彩事例先行叙述,也能更吸引读者。

诗人柳宗元的古诗

善谑驿和刘梦得酹淳于先生

唐代 柳宗元

水上鹄已去,亭中鸟又鸣。辞因使楚重,名为救齐成。
荒垄遽千古,羽觞难再倾。刘伶今日意,异代是同声。

答韦中立论白道书

唐代 柳宗元

  二十一日,宗元白:

  辱书云,欲相白。仆道不笃,业甚浅近,环顾其中,未见可白者。虽常好言论,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白来蛮夷间,乃幸见取。仆自卜固无取,假令有取,亦不敢为人白。为众人白且不敢,况敢为吾子白乎?

  孟子称“人之患在好为人白”。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白。今之世,不闻有白,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白说》,因抗颜而为白。世果群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增与为言辞。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

  屈子赋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余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独见病,亦以病吾子。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炫怪于群目,以召闹取怒乎?

  仆自谪过以来,益少志虑。居南中九年,增脚气病,渐不喜闹。岂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骚吾心?则固僵仆烦愦,愈不可过矣。平居,望外遭齿舌不少,独欠为人白耳。

  抑又闻之,古者重冠礼,将以责成人之道,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数百年来,人不复行。近有孙昌胤者,独发愤行之。既成礼,明日造朝,至外庭,荐笏,言于卿士曰:“某子冠毕。”应之者咸怃然。京兆尹郑叔则怫然,曳笏却立,曰:“何预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郑尹而快孙子,何哉独为所不为也。今之命白者大类此。

  吾子行厚而辞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虽仆敢为白,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闻道著书之日不後,诚欲往来言所闻,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吾子苟自择之,取某事,去某事,则可矣;若定是非以敎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陈者,其为不敢也决矣。吾子前所欲见吾文,既悉以陈之,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观子气色,诚好恶如何也。今书来言者皆大过。吾子诚非佞誉诬谀之徒,直见爱甚故然耳!

  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为炳炳烺烺,务釆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凡吾所陈,皆自谓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远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远矣。故吾每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弛而不严也;未尝敢以昏气出之,惧其昧没而杂也;未尝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参之《谷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庄》,《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公》以著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无取乎?吾子幸观焉,择焉,有余以告焉。苟亟来以广是道,子不有得焉,则我得矣,又何以白云尔哉?取其实而去其名,无招越、蜀吠,而为外廷所笑,则幸矣。宗元复白。

夏夜苦热登西楼

唐代 柳宗元

苦热中夜起,登楼独褰衣。
山泽凝暑气,星汉湛光辉。
火晶燥露滋,野静停风威。
探汤汲阴井,炀灶开重扉。
凭阑久彷徨,流汗不可挥。
莫辩亭毒意,仰诉璿与玑。
谅非姑射子,静胜安能希。

奉和周二十二丈酬郴州侍郎衡江夜泊得韶州书…代意之作

唐代 柳宗元

丘山仰德耀,天路下征騑.梦喜三刀近,书嫌五载违。
凝情江月落,属思岭云飞。会入司徒府,还邀周掾归。

答刘连州邦字

唐代 柳宗元

连璧本难双,分符刺小邦。崩云下漓水,劈箭上浔江。
负弩啼寒狖,鸣枹惊夜狵.遥怜郡山好,谢守但临窗。

南涧中题

唐代 柳宗元

秋气集南涧,独游亭午时。
回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
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
羁禽响幽谷,寒藻舞沦漪。
去国魂已远,怀人泪空垂。
孤生易为感,失路少所宜。
索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
谁为后来者,当与此心期。

酬韶州裴曹长使君寄道州吕八大使因以见示二十韵一首

唐代 柳宗元

金马尝齐入,铜鱼亦共颁。疑山看积翠,浈水想澄湾。
标榜同惊俗,清明两照奸。乘轺参孔仅,按节服侯狦.
贾傅辞宁切,虞童发未sG.秉心方的的,腾口任es々。
圣理高悬象,爰书降罚锾。德风流海外,和气满人寰。
御魅恩犹贷,思贤泪自潸。在亡均寂寞,零落间惸鳏。
夙志随忧尽,残肌触瘴m5.月光摇浅濑,风韵碎枯菅。
海俗衣犹卉,山夷髻不鬟。泥沙潜虺蜮,榛莽斗豺獌。
循省诚知惧,安排只自憪。食贫甘莽卤,被褐谢斓斒。
远物裁青罽,时珍馔白鹇。长捐楚客佩,未赐大夫环。
异政徒云仰,高踪不可攀。空劳慰憔悴,妍唱剧妖娴。

长沙驿前南楼感旧 / 昔与德公别于此

唐代 柳宗元

海鹤一为别,存亡三十秋。
今来数行泪,独上驿南楼。

新植海石榴

唐代 柳宗元

弱植不盈尺,远意驻蓬赢。
月寒空阶曙,幽梦彩云生。
粪壤擢珠树,莓苔插琼英。
芳根閟颜色,徂岁为谁荣。

再至界围岩水帘遂宿岩下(是年出刺柳州五月复经此)

唐代 柳宗元

发春念长违,中夏欣再睹。是时植物秀,杳若临悬圃。
歊阳讶垂冰,白日惊雷雨。笙簧潭际起,鹳鹤云间舞。
古苔凝青枝,阴草湿翠羽。蔽空素彩列,激浪寒光聚。
的皪沉珠渊,锵鸣捐佩浦。幽岩画屏倚,新月玉钩吐。
夜凉星满川,忽疑眠洞府。

诏追赴都二月至灞亭上

唐代 柳宗元

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归人。
诏书许逐阳和至,驿路开花处处新。

柳州城西北隅种柑树

唐代 柳宗元

手种黄柑二百株,春来新叶遍城隅。
方同楚客怜皇树,不学荆州利木奴。
几岁开花闻喷雪,何人摘实见垂珠?
若教坐待成林日,滋味还堪养老夫。

奉平淮夷雅表。方城命愬守也卒入蔡得其大丑以平淮右

唐代 柳宗元

方城临临,王卒峙之。匪徼匪竞,皇有正命。
皇命于愬,往舒余仁。踣彼艰顽,柔惠是驯。
愬拜即命,于皇之训。既砺既攻,以后厥刃。
王师嶷嶷,熊罴是式。衔勇韬力,日思予殛。
寇昏以狂,敢蹈愬疆。士获厥心,大袒高骧。
长戟酋矛,粲其绥章。右翦左屠,聿禽其良。
其良既宥,告以父母。恩柔于肌,卒贡尔有。
维彼攸恃,乃侦乃诱。维彼攸宅,乃发乃守。
其恃爰获,我功我多。阴谍厥图,以究尔讹。
雨雪洋洋,大风来加,于燠其寒,于迩其遐。
汝阴之茫,悬瓠之峨。是震是拔,大歼厥家。
狡虏既縻,输于国都。示之市人,即社行诛。
乃谕乃止,蔡有厚喜。完其室家,仰父俯子。
汝水沄沄,既清而瀰。蔡人行歌,我步逶迟。
蔡人歌矣,蔡风和矣。孰颣蔡初,胡甈尔居。
式慕以康,为愿有馀。是究是咨,皇德既舒。
皇曰咨愬,裕乃父功。昔我文祖,惟西平是庸。
内诲于家,外刑于邦。孰是蔡人,而不率从。
蔡人率止,惟西平有子。西平有子,惟我有臣。
畴允大邦,俾惠我人。于庙告功,以顾万方。

郊居岁暮

唐代 柳宗元

屏居负山郭,岁暮惊离索。
野迥樵唱来,庭空烧烬落。
世纷因事远,心赏随年薄。
默默谅何为,徒成今与昨。

三赠刘员外

唐代 柳宗元

信书成自误,经事渐知非。今日临岐别,何年待汝归。

小石城山记

唐代 柳宗元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韩漳州书报彻上人亡因寄二绝

唐代 柳宗元

早岁京华听越吟,闻君江海分逾深。
他时若写兰亭会,莫分高僧支道林。
频把琼书出袖中,独吟遗句立秋风。
桂江日夜流千里,挥泪何时到甬东。

法华寺西亭夜饮

唐代 柳宗元

祇树夕阳亭,共倾三昧酒。
雾暗水连阶,月明花覆牖。
莫厌樽前醉,相看未白首。

始得西山宴其记

唐代 柳宗元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其。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其,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其,其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朗州窦常员外寄刘二十八诗,见促行骑走笔酬赠

唐代 柳宗元

投荒垂一纪,新诏下荆扉。疑比庄周梦,情如苏武归。
赐环比逸响,五马助征騑.不羡衡阳雁,春来前后飞。
柳宗元

柳宗元

柳宗元(773年-819年),字子厚,唐代河东(今山西运城)人,杰出诗人、哲学家、儒学家乃至成就卓著的政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著名作品有《永州八记》等六百多篇文章,经后人辑为三十卷,名为《柳河东集》。因为他是河东人,人称柳河东,又因终于柳州刺史任上,又称柳柳州。柳宗元与韩愈同为中唐古文运动的领导人物,并称“韩柳”。在中国文化史上,其诗、文成就均极为杰出,可谓一时难分轩轾。 ► 184篇诗文

唐代古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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