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应物(737-约791) 京兆长安人。少年时以三卫郎事玄宗,豪横放浪。安史乱起,流落失职,始立志读书,后中进士,为江州刺史、左司郎中、苏州刺史、故称韦江州、韦左司、韦苏州。著名山水田园诗人,后人每以"王孟韦柳"并称,东坡有"乐天长短三千首,却爱韦郎五字诗"之句。今传有10卷本《韦江州集》,2卷本《韦苏州诗集》、10卷本 《韦苏州集》。散文存一篇。词存四首,见《尊前集》。
李肇《国史补》
韦应物立性高洁,鲜食寡欲,所至焚番扫地而坐。其为诗驰骤建安以还,各得其风韵。
白居易《与元九书》
韦苏州歌行,才丽之外、颇近兴讽。其五言诗又高雅闲澹,自成一家之体。今之秉笔者谁能及之?
苏轼《书黄子思诗集后》
李、杜之后,诗人继出,虽间有远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柳宗元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非馀子所及也。
《临汉隐居诗话》
韦应物占诗胜律诗,李德裕、武元衡律诗胜古诗,五字句又胜七字。张籍、王建诗格极相似,李益古、律诗相称,然皆非应物之比也。
《后山诗话》
右丞、苏州,皆学于陶、王,得其自在。
《蔡宽夫诗话》
苏州诗律深妙,白乐天辈固皆尊称之,而行事略不见唐史为可恨。以其诗语观之,其人物亦当高胜不凡。
《蔡百衲诗评》
韦苏州诗如浑金璞玉,不假雕琢成妍,唐人有不能到。至其过处,大似村寺高僧,奈时有野态。
《陵阳室中语》
韦苏州……诗清深妙丽,虽唐诗人之盛,亦少其比。
《童蒙诗训》
徐师川言:人言苏州诗,多言其古淡,乃是不知言苏州诗。李、杜以来,古人诗法尽废,惟苏州有六朝风致,最为流丽。
《岁寒堂诗话》
韦苏州诗,韵高而气清。王右丞诗,格老而味长。虽皆五言之宗匠,然互有得失,不无优劣。以标韵观之,右丞远不逮苏州,至于词不迫切而味甚长,虽苏州亦所不及也。
《郡斋读书志》
诗律自沈、宋以后,日益靡曼,锼章刻句,揣合浮切,虽音韵婉谐,属对丽密,而娴雅平淡之气不存矣,独应物之诗驰骤建安以还,得其风格云。
《清邃阁论诗》
其诗无一字做作,直是自在,其气象近道,意常爱之。问比陶如何?曰:陶却是有力,但语健而意闲。隐者多是带气负性之人为之,陶却有为而不能者也,又好名;韦则自在,其诗直有做不着处便倒塌了底。
《清邃阁论诗》
韦苏州诗高于王维、孟浩然诸人,以其无声色臭味也。
《臞翁诗评》
韦苏州如园客独茧,暗合音徽。
《后村诗话》
韦诗律深妙,流出肝肺,非学力所可到也。
《王孟诗评》
韦应物居官自愧,闵闵有恤人之心,其诗如深山采药,饮泉坐石,日晏忘归。孟浩然如访梅问柳,偏入幽寺。二人意趣相似,然入处不同。韦诗润者如石;孟诗如雪,里淡无彩色,不免有轻盈之意。诵韦苏州一二语,髙处有山泉极品之味。
《唐诗品》
苏州诗气象清华,同端闲雅,其源出于靖节,而深沉顿郁,又曹、谢之变也。唐人作古调,虽各有门户,要之律体方精,弥多附寄,而专业之流鲜矣。苏州独骋长轡,大窥曩代,而又去其拘挛补衲之病,盖一大家也。当时词流秾郁、感荡成波,其视苏州淡泊无文,未淹高听,而大羹幺味,足配元英。虽不足以嬉春弄物,要之心灵跨俗,自致上列,不与浊此争长矣。
《四友斋丛说》
左司性情闲远,最近风雅,其恬淡之趣,不减陶靖节。唐人中,五言古诗有陶、谢遗韵者,独左司一人。
《诗薮》
苏州五言古优入盛唐,近体婉约有致,然自适大历声口,与王、孟稍有不同。
《唐诗归》
钟云:韦苏州等诗,胸中腕中,皆先有一段真至深永之趣,落笔肖然清妙,非专以浅淡拟陶者。世人误认陶诗作浅淡,所以不知节诗也。谭云:总是“清”之一字,要有来历、不读书不深思人。侥幸假借不得。
《诗镜总论》
诗之所贵者,色与韵而已矣。韦苏州诗,有色有韵,吐秀含芳,不必渊明之深情,康乐之灵悟,而已自佳矣。
《诗镜总论》
盈盈秋水,淡淡春山,将韦诗陈对其间,自觉形神无间。
《诗源辨体》
唐人五言古气象宏远,惟韦应物、柳子厚。其源出于渊明,以萧散冲淡为主。然要其归,乃唐体之小偏,亦犹孔门视伯夷也。
《诗源辨体》
韦、柳五言古,犹摩诘五言绝,意趣幽玄,妙在文字之外。
《诗源辨体》
应物之诗,较子厚虽精密弗如,然其句亦自有法,故其五言古短篇仄韵最工;七言古既多矫逸,而劲峭独出。乃知二公是由工入微,非若渊明平淡出于自然也。
《诗源辨体》
东坡云:“柳子厚诗在渊明下、韦苏州上”。朱子云:“韦苏州高于王维、孟浩然诸人,以其无声色臭味也。”愚按:韦、柳虽由工入微,然应物入微而不见工,子厚虽入微,而经纬绵密,其功自见。故白唐人而论,是柳胜韦;由渊明而论,是韦胜柳。
《诗源辨体》
六朝五言,谢灵运俳偶雕刻,正非流丽。玄晖虽稍见流丽,而声渐入律,语渐绮靡,遂成杂体,若应物,萧散冲淡,较六朝更自迥別。
《诗源辨体》
应物五七言律绝,萧散冲淡。与五言古相类,然所称则在占也。
《同上》
韦于五言古,汉晋之大宗也。俯视诸子,要当以儿孙畜之,不足以充其衙官之位。其安顿位置,有所吝留,有所挥斥。其吝留者必流俗之挥斥,其挥斥者必流俗之吝留,岂其以摆脱自异哉!吟咏家唯于此千锻百炼,如《考工记》所称五气俱尽、金锡融浃者,方可望作者肩背。
《唐律消夏录》
唐诗之修闲澄澹,韦公为独至。五言古律二体。读之每令人作登仙入佛想。
《载酒园诗话又编》
韦诗皆以平心静气出之,故多近于有道之言。
《载酒园诗话又编》
韦诗诚佳,但观刘须溪细评,亦太钻皮出羽。唯云“韦诗润者如石,孟诗如雪,虽淡无釆色,不免有轻盈之意”,比喻尚好。至谓二人意趣相似,则又不然。“自顾躬耕者,才非管乐俦。闻君荐草泽,从此泛沧洲”,自是隐士高尚之言。“促戚下可哀,宽政身致患。日夕思自退,出门望故山”,自是循吏倦还之语。原不同床,何论各梦!宋人又多以韦、柳并称,余细观其诗,亦甚相悬。韦无造作之烦,柳极锻炼之力。韦真有旷达之怀,柳终带排遣之意。诗为心声,自不可强。
《分甘馀话》
东坡谓“柳泖州诗,在陶彭泽下,韦苏州上。”此言误矣。余更其语曰:韦诗在陶彭泽下,柳柳州上。余昔在扬州作论诗绝句,有云:“风怀澄澹推韦柳,佳处多从五字求。解识无声弦指妙,柳州那得并苏州!”又常谓:陶如佛语,韦如菩萨语,王右丞如祖师语也。
《唐音审体》
昔人谓韦与王、孟鼎立为三,以其皆近陶体也,冯复京曰:韦公本有六朝浓丽之意,而澄之为唐调,突过唐人之上。
《剑溪说诗又编》
韦诗不唯古澹,兼以静胜。古澹可儿,静非澄怀观道不可能也。
《剑溪说诗又编》
诗中有画,不若诗中有人。左司高于右丞以此。
《四库全书总目》
其诗七言不如五言,近体不如古体,五言古体源出于陶,而熔化于三谢。故真而不朴,华而不绮。但以为步趋柴桑,未为得实。如“乔木生夏凉,流云叶华月”,陶诗安有是格耶?
《石洲诗话》
王孟诸公,虽极超诣,然其妙处,似犹可得以言语形容之。独至韦苏州,则其奇妙全在淡处,实无迹可求。
《岘傭说诗》
后人学陶,以韦公为最深,盖其襟怀澄澹,有以契之也。
《三唐诗品》
其源出于渊明,在当时已定论,唯其志洁神疏,故能淡言造古。《拟古》十二篇,虽未远迹陶公,亦得近裁白傅。乃如“画寝清香”、“郡斋夜雨”,琅然疏秀,有杂仙心。至若“乔木生夏凉,流云吐华月”,亦复自然作妙,不假雕饰之功。唯气格未遒,视古微疑涣散。
《诗学渊源》
其诗闲淡简远,人比之陶潜,虽或过当,而其《拟古》之作,寝几于《十九首》;效陶一体,亦极冲淡之怀,但微嫌着迹耳,着迹则近于刻画矣。然当此之时,高古旷达,殊无出其右者。
《诗境浅说》
五律中有高唱入云,风华掩映,而见意不多者,韦诗其上选也。
淮上喜會梁川故人
江漢曾爲客,相逢每醉還。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歡笑情如舊,蕭疎鬢已斑。何因北①歸去,淮上對②秋山。
按:① 一作不 ② 一作有
集评:
《四溟诗话》:
此篇多用虚字,辞达有味。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珽曰:人如浮云易散,一别十年,又若流水去无还期,二语道尽别离情绪。他如“旧国应无业,他乡到是归”,其悲慨之思可想。
《瀛奎律髓汇评》:
查慎行:五六浅语,却气格高。纪昀:清圆可诵。无名氏(甲):大抵平淡诗非有深情者不能为,若一直平淡,竟如槁木死灰,曾何足取?此苏州三首,极有深情,所谓“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难”也。
《唐诗近体》:
情景婉至(“浮云”二句下)。结意佳。
《唐诗三百首》:
评:一气旋折,八句如一句。
《唐宋诗举要》:
似王、孟。
月下會徐十一草堂
空齋無一事,岸幘故人期。暫輟觀書夜,還題翫月詩。遠鐘高枕後,清露捲簾時。暗覺新秋近,殘河欲曙遲。
《瀛奎律髓》:
苏州诗淡而自然,此三诗(按指本诗及《淮上喜会梁川故人》《扬州偶会前洛阳卢耿主簿》)皆是也。
《瀛奎律髓汇评》:
纪云:此较洒脱,亚于《淮上》一篇。五、六好。结二句乃言彻夜未眠,而说来无迹,只似写景者,然若晚唐、宋人,必写作尽兴语矣。此盛唐身份也。
送元倉曹歸廣陵
官閑得去住,告別戀音徽①。舊國應無業,他鄉到是歸。楚山明月滿,淮甸夜鐘微。何處孤舟泊,遙遙心曲違。
按:① 一作煇
《唐诗品汇》:
刘云:可悲(“旧国”句下)。刘云:他人几许造次能通(“他乡”句下)。
《唐诗笺要》:
蔼然情与词化。句清奇,堪与二谢争席。
《唐诗别裁》:
苦句(“旧国”句下)。
賦得暮雨送李胄(一作渭)
楚江微雨裏,建業暮鐘時。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海門深不見,浦樹遠含滋。相送情無限,沾襟比散絲。
集评:
《艇斋诗话》:
唐人诗用“迟”字皆得意。……韦苏州《细雨》诗:“漠漠帆来重,冥冥鸟去迟。”亦佳句。
《韦孟全集》:
起甚佳,馀复称是。
《瀛奎律髓》:
三四绝妙,天下诵之。
《四溟诗话》:
梁简文曰:“湿花枝觉重,宿鸟羽飞迟。”苏州曰:“漠漠帆来重,冥冥鸟去迟。”……虽有所祖,然青愈于蓝矣。
《唐诗笺要》:
通首无一语松放“暮雨”,此又以细切见精神者,韦苏州之不可方物如此。
《唐诗观澜集》:
冲淡夷犹,读之令人神往。
《网师园唐诗笺》:
双起点题(首二句下)。
《瀛奎律髄汇评》:
查慎行:三四与老杜“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各尽其妙。纪昀:净细。
送榆次林明府
無嗟千里遠,亦是宰王畿。策馬雨中去,逢人關外稀。邑傳榆石在,路遶晉山微。別思方蕭索,新秋一葉飛。
集评:
《韦孟全集》:
刘云:此等亦味外味(“逢人”句下)。无一句不合。“路绕晋山微”句尤极清润,作者可仰。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章法句律,清雅匀称而一局。
《唐风定》:
不求工而自工,真为至浅至难。
《唐律消夏录》:
随手顿折而下,是高、岑佳处,较之平平写去者有间矣。
《唐诗成法》:
“亦是”句一折;“逢人”句一折;先写邑,后写路,又一折。“方”字结上六句,八“一叶”,顿折而下,情景兼写,高、岑之法也。
《历代诗法》:
淡处多味,兴会偶然,最不易得。
送別覃孝廉
思親自當去,不第未蹉跎。家住青山下,門前芳草①多。秭歸通遠徼,巫峽注驚波。州舉年年事,還期復幾何。
按:① 一作流水
集评:
《唐诗品汇》:
却自浑浑(“秭归”句下)。
《唐诗摘钞》:
三、四笔致甚佳。
《唐诗善鸣集》:
起法相应,章法紧严。
《唐风定》:
初不经思,正非苦思可得。
《唐诗别裁》:
说得心平气和。送不第人,自应如是。
《唐诗笺要》:
眼前物,意中事,只争说得亲切蕴藉耳。颔联宛然六朝乐府中佳句。
送汾城王主簿
少年初帶印,汾上又經過。芳草歸時徧,情人故郡多。禁鐘春雨細,宮樹野煙和。相望東橋別,微風起夕波。
集评:
《韦孟全集》:
刘云:闲情婉约可爱(“芳草”句下)。妙(“禁钟”二句下)。极浓丽而不脂粉,情理入微。
《唐诗摘钞》:
凡写得意,则字句之间跃跃欲飞;写失意,便字句之间觉惨惨不乐。此唐人神境也。
《唐诗别裁》:
意主簿必向往汾城,故有三、四语,雨中听钟,其声自细,粗心人未必知之。
淮上遇洛陽李主簿
結茅臨古渡,臥見長淮流。窗裏人將老,門前樹已秋。寒山獨過雁,暮雨遠來舟。日夕逢歸客,那能忘舊遊。
《韦孟全集》:
刘云:深情语,不堪再读。
《近体秋阳》:
第八句养气以出“遇李”题,作法老清,高贵矜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