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并不是说佛教就不好,但是当佛教像是疯长的藤蔓缠绕在中国这棵大树上,庙宇寺院遍布全国各地、走到哪里都是拜佛念经的声音,上至达官下至百姓,拿着佛教的“四大皆空”当做自己逃避的理由,“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不打仗、不种地、不结婚、不纳税,这样真的很好吗?
高调
怪不得韩愈为我们留下来那么多成语,他提倡“陈言务去”,他说“因循二字,从来误尽英雄”,所以在语言上,一定要创新创新再创新!
然而过分追求创新,也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呀!韩愈及其追随者们后来文风过于奇崛,也是“古文运动”在唐代并没有完全发展起来的其中一个原因吧。
他还告诉我们文体不同、写作方法也不尽相同的道理。比如对待记叙文,就一定要提纲挈领、抓住要点;对待议论文,一定要找到论点、探索内涵。所谓“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进学解》)是也!
等到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又掌握了一些写作手法,那么写作是“当其取于心而洼于手也,汩汩然来矣!(《答李翊书》)”文思泉涌、得心应手,这是多么行云流水、让人羡慕!
文从改中出,韩愈对文章的要求是“丰而不余一言,约而不失一辞” (《进学解》),词句要丰富然而没有一个累赘的字存在,语言要精练但是不能缺少一个该有的词。
但是!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文以载道!文章写得再好,没有中心是不行的,中心是一篇文章的灵魂!决定中心的是写文章的人的道德,文如其人,道德高尚才是根本!
对一篇文章而言,语言形成气势,人品决定高度!
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答李翊书》)。这就好比文章是果实、那么道德就是根;文章是灯光,而道德就是灯油。
一时之间,众人云集,要拜韩愈为师,却遭来众多非议。
在那个门第第一、耻学于师的时代,韩愈要以他敢为天下先的勇气,抨击时弊、弘扬世道、抗颜为师,不顾不解的眼神、不听刺耳的讽刺、不管善意或恶意的劝诫,高调行走在这人世之间!
而比韩愈小二十二岁的李贺更是对韩愈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被称之为“诗鬼”的青年,应试不第,而当时已是“文章巨公”的韩愈亲自前来安慰;
我们所熟知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可谓家喻户晓: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标题中的“水部张十八员外”,就是韩愈的弟子张籍。他在兄弟辈中排行十八,时任水部员郎,他还有一句很有名的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我们往往称赞韩愈对早春时节小草的观察细致入微,却往往忽略了韩愈为什么那么喜欢带着料峭春风的早春,说它“最”是一年春好处,甚至超过了“烟柳满皇都”的盛春时节。
如果一个人像经历寒冬的小草一样破土而出,看着希望的绿色一点点在心中蔓延,那么什么样的繁花似锦能替代“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美丽呢?
韩愈还曾经为张籍写过一首《调张籍》,“调”原本是调侃,韩愈用开玩笑的口吻写这首诗给他,里面却出现了具有非凡意义的句子:
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李杜”并称,在中国诗歌史上比肩而立、恍若两座无人可以超越的大山,这种地位的确立,原来竟是来源于韩愈和他的弟子开玩笑的一句诗!
……
向他学习的那些人自称“韩门弟子”,韩愈大方接受。而和他同时代的白居易,和他一起发动“古文运动”的柳宗元,也提携了不少人,他们怎么没有“白门弟子”“柳门弟子”呢?
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事呀,自魏文帝曹丕实行九品中正制,形成门第观念之后,那些士族子弟不需要学习就可以做官,他们“尊家法而鄙从师”,唐代之后,制度废除了,可是影响仍在。比如韦家和杜家,势通天子:长安韦杜,离天尺五,不需要读书也可以做高官的呀!
再说“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年龄差不了多少,官位比你低吧好像是在巴结你,官位比你高吧称你为老师?那多不好意思!
韩愈,你这么高调,不怕人家说你想拉帮结派培植自己的政治势力吗?你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呀!
韩愈才不管,人要是做什么事都前怕狼后怕虎,畏首畏尾,还能成什么气候!再说孔子不是说了吗?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他提笔刷刷刷写下了一篇文章,这篇文不加点、一气呵成的文章就是在散文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师说》。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句句如黄钟大吕,震耳欲聋,它们从唐代夹带着韩愈如潮的文风呼啸而来,直到现在,这些思想都在启发着我们、引领着我们。
韩愈,一篇《师说》万古扬,百代之师放光芒!
你还以为你君临天下呢吧!咱把这个字换成“看”中不中?
韩愈在气势上的一泻千里使得后人称之为“韩文气盛”,而他直接去戳封建科举制度的不合理性又使得他站的立足点很高,这就叫做“气盛言宜”。
当一个人的事业走向巅峰,就会有人来诽谤你,就算是德行高尚又能怎样?自有蝇营狗苟之人来毁坏你的声誉。
就在韩愈因为他的碑文被抹去又让别人重写而烦心的时候,朝廷上发生了一件事。
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唐宪宗在京城里掀起了一阵信佛狂潮,他迎奉法门寺佛骨舍利,结果韩愈半路杀来,高调出手。
我们都知道,韩愈发展“古文运动”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反骈文写散文,二是排佛老兴儒道。
韩愈不仅使这次规模宏大的迎佛骨盛会草草结束,而且还在他的《谏迎佛骨表》里说“迎佛骨”会折寿,把宪宗气得一下子把他贬官到八千里外的潮州(今广东潮州)。你到那里“不平则鸣”去吧!
他对前来为他送行的侄孙韩湘(传说中八仙过海中的韩湘子)写下了一首七律: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韩愈没有死在潮州,他在那里仅仅待了八个月,可是潮州人却说:“韩愈走后,潮州山水皆姓韩。”
在这里,他驱鳄除害,写下令后人津津乐道的《祭鳄鱼文》;他自出俸禄,重建州学,在当地推广普通话;他关心农桑,赎放奴婢,把中原文明带到潮州这南蛮之地……韩愈治潮,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一生推行儒家学说的韩愈,他的高调是“事业无穷年”的孜孜不倦;他的高调是“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的严谨;他的高调就是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的一生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