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彦的词多写男女之情和离愁别恨,善于刻画漂泊的孤独感,情调低沉而典雅,与另一位婉约词大师柳永不同的是,周词的宫廷气氛浓于市井气,引用古人诗句典故也非常多,长于叙事,词意略显晦涩,如果不明白他借用古人典故的意思,则很难读懂他的词,一旦读懂,便更觉周词的迷人之处所在,每首词都是一段叙事诗,词中记述的事件及抒发的情感,或许是词人自身亲历,亦或是词人耳闻目睹之事件,总而言之,词人根据基本事实展开丰富的想象力,从而创作出流芳百世的佳作,为后世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下面两首感怀思人之作恰好可以诠释作者的不同想象力。第一首词是寻访已离他而去的旧日情人故居,引发的眷恋和相思之情,以“怨怀无托”抒发心中的苦闷,对待已经移情别恋的情人仍念念不忘。第二首是词人在孤独的旅途中思念情人,回忆与情人幽会的美好时刻。
解连环
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
信音辽邈。纵妙手,能解连环(1),
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
燕子楼空(2),暗尘锁、一床弦索(3)。
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
汀洲渐生杜若(4),料舟依岸曲,
人在天角。漫记得、当时音书,
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
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5)。
拚今生(6)、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注释:(1)解连环,据《战国策·齐策六》载“秦昭王尝使使者遗君王后玉连环,曰‘齐多智,而解此环否?’君王后以示群臣,群臣不知解。君王后引锥锥破之,谢秦使曰:‘谨以解矣。’”此处借以比喻情怀难解。
(2)燕子楼空,燕子楼在现今的江苏徐州,关盼盼是唐张愔的爱妓,张死后盼盼念旧情而不嫁,一直空守燕子楼,这里的意思是说人去楼空。
(3)床,放琴的架子。
(4)汀州句,屈原《九歌·湘夫人》“搴(qian)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杜若,一种草的名字,有香味,古时有折此草赠与情人的习俗。
(5)水驿两句,南朝陆凯《赠范晔诗》“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此处化用其意。
(6)拚(pan):舍弃,不顾惜。
拜星月慢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
小曲幽芳月暗。竹槛灯窗,
识秋娘庭院(1)。笑相遇,
似觉琼枝玉树相倚(2),
暖日明霞光烂。
水盼兰情(3),总平生稀见。
画图中、旧识春风面(4);
谁知道,自到瑶台畔(5)。
眷恋雨润云温,苦惊风吹散。
念荒寒、寄宿无人馆;
重门闭,败壁秋虫叹。
怎奈何(6)、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
注释:(1)秋娘,唐宋时对歌妓的一般称呼。
(2)琼枝玉树,比喻人姿容秀美。
(3)水盼,指眼波;盼,眼睛黑白分明的样子。
(4)画图句,化用杜甫《咏怀古迹》“画图省识春风面”;画图,借用王昭君的故事;春风面,容貌美丽。
(5)瑶台,原指仙人居住的地方,这里指伊人的住处。
(6)奈何,怎么办?何,语助词。
赏析:《解连环》原名《望梅》,后因词中有“纵妙手、能解连环”句而更名为《解连环》,可见更名后更能体现词中所表达的意境。
两首词对照欣赏,虽说作者都在孤独和相思中,不同的是,《解连环》表达的是悲苦和绝望,因“怨怀无托”,情人断绝情谊,音信皆无,纵然是妙手也难解此连环,往日的深情像风雨和云雾一样飘走了,词人旧情难忘,跑去找她,怎奈已人去楼空,琴床上的琴瑟落满灰尘,之前亲手种植的红彤彤的芍药花已经“移根换叶”了,这场景够决绝,勿怪词人伤心欲绝,无从寄托。
再看《拜星月慢》“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曲幽房月暗”,夜色深沉更鼓频传,露水打湿了地面抚平了灰尘,狭小的曲坊里月色朦胧,多么温馨的场面,这里便是他的秋娘所住的庭院,秋娘微笑着走来,像是琼枝玉树般光鲜,又似暖日霞光灿烂,暗送秋波,此情此景是词人一生之罕见。
两首词的下片展开联想、抒发情感,所谓由景生情,情相同,景各异,《解连环》中的人儿不知道飘到天涯海角的那个角落,想折枝杜若相赠,想写封书信诉说情话,春回大地,还奢望她能捎给我一朵江南报春的梅花,词人发誓要拼掉一生对花把酒,为她落泪,怎得一个痴字了得。
《拜星月慢》则是另一种景象,从瑶台相会,到一阵惊风吹散了这对鸳鸯,词人此刻独自一人寄宿在驿馆,只能手捧秋娘的画像以解相思,驿馆大门紧闭,外面秋虫哀鸣,只有远隔千山万水的相思绵延不断。
可以说词人的每部作品都在尝试一种创作,词人对抒发的情感作了各种假设,宋词这种体裁本身就起源于教坊歌曲,是用琴弦伴奏弹唱的歌词,单以流传的角度看,词曲必然要有故事情节,才能为文人墨客喜闻乐见。周邦彦流传下来的作品入选宋词三百首的数量比较多,可以看出词人是在尝试表现各种不同的相思情感,这样庞大数量的故事情节,如果都发生在作者一人身上,那么只能说想当年词人是多么的风流倜傥。
关河令
秋阴时晴渐向暝,变一庭凄冷。
伫听寒声(1),云深无雁影。
更深人去寂静,但照壁、
孤灯相映。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
注释:(1)寒声,秋声,指的是秋天凄凉的风雨声、落叶声和虫鸣声。
赏析:周邦彦流传的作品中,小令不多见,这首小令随感而作,触景生情,后人很容易理解品读。这里不做过多的分析,只需细细品味词中传递出的意境即可:萧瑟的秋,云深重,雁无影;夜深沉,人无声,虫哀鸣,孤灯伴,夜无眠,林林总总都在传递着一个词“凄凉”。.qpic.cn/mmbiz_png/MAfWCibSjMEvSaL7xPd6CiaibmH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