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郎欲投效,去隐苏门山。区区青墨绶,弃门如等闲。
苏门自昔多幽趣,曾是孙登长啸处。山色遥连盘谷云,竹声半落淇园雨。
秧苗参差槲叶齐,居人何减武陵溪。闭门自有飞花入,高枕常闻过鸟啼。
刘郎乞身真不恶,葛巾布袍差足乐。案上频钞《内景经》,炉中祇养长生药。
女能织帛男能耕,门生扶舁相随行。丈夫适意且如此,安用悠悠世上名。
平生爱山看不足,支颐远望西山麓。今年身似不羁鹤,竟理飞帆挈行襆。
山中佳处推石公,俯视群峰皆婢仆。怪奇自是惊心魂,秀丽真能扑眉目。
橘林璀灿步障锦,云峦宛转屏风绿。天风不起镜流平,展尽生绡三百幅。
老僧知我非生人,炒栗煮茶频见肃。枇杷花开雪满路,点缀衣巾犹馥馥。
危桥夭矫曲洞幽,别束行縢恣探逐。洞里仙人不我瞋,遍启窗棂驱蝙蝠。
数堆石髓堪采吃,味美胜餐玄圃玉。从今解笑嵇叔夜,俗骨尘缘无此福。
归来恍惚梦中游,欲记旋忘什五六。明春约君共长往,拂石更题招隐曲。
君不见巴东山色连巴西,江头日落风巴巴。行人过此不能去,停车愁听江猿啼。
岩壑千里断行路,藤梢葛刺纷无数。啼猿弄此犹未了,倏然腾上青枫树。
使君行指蚕丛祠,巴人道迎歌《竹枝》。歌声将绝猿声续,清音袅袅如哀玉。
锦官驿外杂鸣泉,大剑山头悲落木。此日长安一忆君,知君遥宿阆城云。
各中夜夜啼猿起,若到三声那可闻。
昆山徐健菴先生,筑楼于所居之后,凡七楼。间命工斫木为橱,贮书若干万卷,区为经史子集四种。经则传注义疏之书附焉,史则日录、家乘、山经、野史之书附焉,子则附以卜筮、医药之书,集则附以乐府诗余之书。凡为橱者七十有二,部居类汇,各以其次,素标缃帙,启钥灿然。于是先生召诸子登斯楼而诏之曰:“吾何以传女曹哉?吾徐先世,故以清白起家,吾耳目濡染旧矣。盖尝慨夫为人之父祖者,每欲传其土田货财,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欲传其金玉珍玩、鼎彝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宝也;欲传其园池台榭、舞歌舆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娱乐也。吾方以此为鉴。然则吾何以传女曹哉?”因指书而欣然笑曰:“所传者惟是矣!”遂名其楼为“传是”,而问记于琬。琬衰病不及为,则先生屡书督之,最后复于先生曰:
甚矣,书之多厄也!由汉氏以来,人主往往重官赏以购之,其下名公贵卿,又往往厚金帛以易之,或亲操翰墨,及分命笔吏以缮录之。然且裒聚未几,而辄至于散佚,以是知藏书之难也。琬顾谓藏之之难不若守之之难,守之之难不若读之之难,尤不若躬体而心得之之难。是故藏而勿守,犹勿藏也;守而弗读,犹勿守也。夫既已读之矣,而或口与躬违,心与迹忤,采其华而忘其实,是则呻占记诵之学所为哗众而窃名者也,与弗读奚以异哉!
古之善读书者,始乎博,终乎约,博之而非夸多斗靡也,约之而非保残安陋也。善读书者根柢于性命而究极于事功:沿流以溯源,无不探也;明体以适用,无不达也。尊所闻,行所知,非善读书者而能如是乎!
今健菴先生既出其所得于书者,上为天子之所器重,次为中朝士大夫之所矜式,藉是以润色大业,对扬休命,有余矣,而又推之以训敕其子姓,俾后先跻巍科,取宦仕,翕然有名于当世,琬然后喟焉太息,以为读书之益弘矣哉!循是道也,虽传诸子孙世世,何不可之有?
若琬则无以与于此矣。居平质驽才下,患于有书而不能读。延及暮年,则又跧伏穷山僻壤之中,耳目固陋,旧学消亡,盖本不足以记斯楼。不得已勉承先生之命,姑为一言复之,先生亦恕其老誖否耶?
挂帆斗野亭,落帆淮南村。感君远相顾,舣棹枯槎根。
是时涨初减,绿波半篙浑。凉吹满絺衣,入水生縠纹。
携君坐船头,喜有浊酒温。景物况尔佳,烟柳摇初暾。
试鲙水精鳞,堆雪随风翻。君虽不解饮,为我尽此樽。
我侪本不羁,所志非高轩。微官偶为累,坐困簿领烦。
幸然脱尘鞅,如鸟辞笼樊。千里得良晤,一笑眉宇掀。
借问平生交,零落今谁存。东西与南北,逝川日沄沄。
俯视诸儿曹,琐细何足论。会当吐壮气,一往虹霓奔。
岸巾抵两掌,不顾四坐闻。君盍恕我狂,毋令遽声吞。
明发复行迈,相望青绮门。
事不理,问伯始,济世安人亦徒尔。事不谐,谐文开,杜门却轨何为哉?
北路鱼,南路徐,朱轮锦幛塞通衢。江千万,蔡五百,铜山金埒无遗策。
势焰炙手手可势,往往古今齐一辙。尧峰野叟独怡然,常栖茅屋耕石田。
新知惟恃壁间杖,旧物剩有床头毡。比来鬓秃齿都豁,但守陇亩终余年。
君不见大鹏小鴳各有慕,世人未必知其故。功名富贵能几时,久已掉头不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