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勇不逮,额额善或亏。古人患才难,可以当世推。
自吾行四方,所见多有之。岂乏俊爽流,未足慰我思。
圣道充天地,其微入毫丝。非精莫能察,非敏莫能为。
致用贵不颇,笃守在不移。由来贤哲事,皆本纯粹资。
顾予亦陋劣,前徽亦能追。仰止二三友,有过频相规。
名为不祥器,斯理昔未觉。及玆困奔走,始叹立论确。
险哉七盘山,羊肠凌巘崿。三年八往返,颠顿发早白。
此行当盛夏,溽暑逞馀虐。昼伏避蚊䖟,宵征越林薄。
危桥带褒水,俯瞰波流恶。凿石劳众工,缘崖搆飞阁。
下扶千柱壮,上倚浮云弱。怒雷地㡳鸣,悬瀑崖际落。
山中邮传少,过客资凄泊。劳者务苟安,宁思非所托。
更阑急雨至,洪涛相喷薄。鬼神助晦冥,天地混磅礴。
病身倦辗转,酣寝绝疑愕。晨兴霄景澄,林壑还可乐。
有生大化中,万变相综错。所遇听自然,何处匪安宅。
历聘鲁中叟,咏归沂上客。劳逸命分殊,顺俟安敢择。
载籍弥九有,群言剧毫毛。弃置患术疏,穷探畏心劳。
何由领其要,可使道艺高。圣学乱百家,黍稷杂莠蒿。
良农善别识,培溉复芸薅。取大成吾身,致用同伊皋。
彼哉沟浍鱼,岂足连九鳌。
哲后践贞轨,简策有馀馥。彼或趋卑污,流恶宁有足。
明达知所师,鉴古以自烛。惟王实天纵,虚心湛无欲。
学道期济人,为善靡徼福。群书不去手,万理瞭在目。
鄙臣守铅椠,恩光蒙远瞩。穆如首夏风,煦若阳春旭。
才微愧宠厚,迹贱惭爱笃。报德谅无阶,锡嘏徒有祝。
楚客求丹梯,溯流三峡踰五溪。浙僧访佛祖,一锡凌空向西土。
江左儒生寻谪仙,相逢共上峨嵋巅。峨嵋山高气磅礴,万朵莲开青插天。
天高地远望无极,海东日出扶桑赤。气冲衲衣举,光摇角巾明。
眼底汪洋巨鳌动,耳边髣髴天鸡鸣。龙宫对月窟,曾闻谪仙游。
霞光凝不散,履迹今尚留。千崖崩摧势欲堕,羽流缁侣参差坐。
七宝岩留供佛灯,万松灶起烧火风,霆荡潏云树模糊。
虎豹接迹,猿猱斗呼。星汉当头手可摘,灵芝甘露无时无。
云漏日兮光一线,金莲白象兮纷纷而来见。万籁动兮天乐和,仙之人兮夜经过。
忽神惊而目眩,岂事幻而说颇。睹谪仙而无有,杳凤管与鸾车。
尘心未断怀乡土,青鞋复踏来时路。行行回首语青山,石室无锁门无关,重来有日当跻攀。
肯效趑趄嗫嚅徼名势,坐令尘土凋朱颜。
天降大命,孔神而明。巍巍天位,匪德莫承。赫赫圣皇,天实子之。
奄宅九有,丕冒四夷。百辟是临,兆民是使。何远弗绥,何悍弗靡。
德威所加,孰不震惊。尚笃祗慎,以奉天明。矧惟哲王,有此大国。
天子之祐,之宠之锡。君于西土,厥壤汪汪。乔岷大江,式固其疆。
有臣有民,有邻有辅。外有戎羌,于徼于圉。匪格以诚,孰克潜孚。
匪治以仁,疲羸曷苏。教之禦之,以恩以礼。攘之训之,威武岂弟。
天有显任,举集王躬。惟克敬慎,乃宁家邦。惟圣天子,肇基百世。
众建藩辅,以匡来裔。厥或罔恭,民亦罔从。厥或弗慎,下孰敢信。
惟王迪德,懋昭大猷。日宣圣学,以祗天休。愔愔于思,夔夔于守。
穆穆语言,不惊左右。视乎在服,有秩有伦。视乎在廷,纪法具陈。
视乎禁卫,动有矩律。视乎郊圻,靡有怠逸。云孰致之,敬慎使然。
惟克敬慎,乃罔有愆。惟尔今王,天子攸倚。四国攸喜,下民攸恃。
王于斋宫,吉士祁祁。教言徐徐,温其有仪。跹跹黄发,忠嘉启告。
直辞靡挠,不怒以笑。古昔格王,永有烈光。彼或慢肆,福禄靡常。
王耽稽古,天下取则。宜其邦国,稽古惟王。邦国以康,㣧嗣用昌。
天佑大明,藩辅多贤。宜于民人,于千万年。
累物扰灵府,澹然无所为。家贫自鲜营,万事俱不知。
日禄馀一斗,粗给菜与麋。秫田亦易耕,有酒供四时。
门多儒雅客,暇则斟酌之。相对靡俗言,共谈止诗书。
遐情或深契,欢笑同解颐。孰谓千古远,其人如在玆。
于心有至乐,天地亦可遗。未知轩裳贵,讵识势位卑。
彼美要路仕,贤劳耀轻肥。穷通各有适,宁论是与非。
祸生既有胎,福茂讵无根。玄理谅不爽,群动何纭纭。
商周数百载,积累基至仁。胤嗣岂皆贤,所藉先泽存。
后王昧经远,谋虑止其身。于道或隅合,秉心殊未纯。
永怀嗣盛时,民物熙阳春。孟氏好斥霸,恶彼能乱真。
本乏适时用,误为当世知。进身愧蹇拙,退处乃其宜。
何意承宠光,使车忽来玆。靡靡踰南国,秩秩锡多仪。
严程不可稽,王命自有期。亲爱俱在眼,弗获顾我私。
圣猷同山岳,微忠劣毫丝。黾勉谅何
天台生困暑,夜卧絺帷中,童子持翣飏于前,适甚就睡。久之,童子亦睡,投翣倚床,其音如雷。生惊寤,以为风雨且至也。抱膝而坐,俄而耳旁闻有飞鸣声,如歌如诉,如怨如慕,拂肱刺肉,扑股面。毛发尽竖,肌肉欲颤;两手交拍,掌湿如汗。引而嗅之,赤血腥然也。大愕,不知所为。蹴童子,呼曰:“吾为物所苦,亟起索烛照。”烛至,絺帷尽张。蚊数千,皆集帷旁,见烛乱散,如蚁如蝇,利嘴饫腹,充赤圆红。生骂童子曰:“此非吾血者耶?尔不谨,蹇帷而放之入。且彼异类也,防之苟至,乌能为人害?”童子拔蒿束之,置火于端,其烟勃郁,左麾右旋,绕床数匝,逐蚊出门,复于生曰:“可以寝矣,蚊已去矣。”
生乃拂席将寝,呼天而叹曰:“天胡产此微物而毒人乎?”
童子闻之,哑而笑曰:“子何待己之太厚,而尤天之太固也!夫覆载之间,二气絪緼,赋形受质,人物是分。大之为犀象,怪之为蛟龙,暴之为虎豹,驯之为麋鹿与庸狨,羽毛而为禽为兽,裸身而为人为虫,莫不皆有所养。虽巨细修短之不同,然寓形于其中则一也。自我而观之,则人贵而物贱,自天地而观之,果孰贵而孰贱耶?今人乃自贵其贵,号为长雄。水陆之物,有生之类,莫不高罗而卑网,山贡而海供,蛙黾莫逃其命,鸿雁莫匿其踪,其食乎物者,可谓泰矣,而物独不可食于人耶?兹夕,蚊一举喙,即号天而诉之;使物为人所食者,亦皆呼号告于天,则天之罚人,又当何如耶?且物之食于人,人之食于物,异类也,犹可言也。而蚊且犹畏谨恐惧,白昼不敢露其形,瞰人之不见,乘人之困怠,而后有求焉。今有同类者,啜栗而饮汤,同也;畜妻而育子,同也;衣冠仪貌,无不同者。白昼俨然,乘其同类之间而陵之,吮其膏而盬其脑,使其饿踣于草野,流离于道路,呼天之声相接也,而且无恤之者。今子一为蚊所,而寝辄不安;闻同类之相,而若无闻,岂君子先人后身之道耶?”
天台生于是投枕于地,叩心太息,披衣出户,坐以终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