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历史,遥叹古今,文人墨客总是最喜欢游山玩水的那一部分。他们或偃仰啸歌,或舞文弄墨,总是能把后人的思绪拉回他们的世界,跟着他们在山川大泽的浩瀚与沉默中感受喜怒哀乐,感慨悲欢离合。
柳宗元与西山的相遇源于一次不愉快的贬谪。永贞元年,柳宗元积极参加以王叔文为首的政治革新活动。革新集团失败,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他本倾心政治,却无奈被踢出局。一身抱负终作空,万古西山成美谈。被贬永州时,他内心忧虑,无处排解,只能日日通过爬山来试图忘掉不愉快。
一次艰难的攀登之后,他无意间发现了傲然独立的西山。它清新脱俗,遗世独立。站在山巅,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周围那些影影绰绰的小山都臣服在西山的周围,无法与西山相媲美。
柳宗元彻底沉醉在西山的清雅之中,醉不欲归。它的浩瀚,它的广阔,正如他的胸怀,他的情思,出类拔萃,深沉而渺远。那些蝇营狗苟的小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你争我夺的权钱交易,在西山的颢气之下,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庸俗至极。
对柳宗元来说,西山不只是一个排遣情绪的场所,更是他的心灵的港湾,是他精神的寄托。这样一个被世人遗忘的绝美之所,偏偏被陷入绝望之境的柳宗元发现,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牵连,让他们产生奇妙的连结。西山在群山的包围中仍然不失本色,柳宗元面对人生的大起大落仍谈淡然处之,这是何等的契合,又是何等的悲壮。若西山是一个人,柳宗元定会与他痛饮千杯,痛骂权贵,惺惺相惜。然而西山只能用无言回应柳宗元的悲怆,用它特立的姿态迎接柳宗元的到来。
自然山水对于柳宗元不是一种冷漠的存在,仿佛是亲切的知己。因此,他笔下的自然山水便具有和他的性格相协调、相统一的美的特征:高洁、幽邃、澄鲜和凄清。这种自然美是通过对事物洞察幽微的细致刻画而表现出来的。
他在永州待了十年,日子过得孤寂而荒凉。亲族朋友不来理睬,地方官员时时监视。灾难使他十分狼狈,一度蓬头垢面,丧魂落魄。但是,灾难也给了他一分宁静,使他有足够的时间与自然相晤,与自我对话。于是,他进入了最佳写作状态,中国文化史拥有了《永州八记》和其他篇什,华夏文学又一次凝聚出了高峰性的构建。
中国古人讲究“天人合一”、“物我合一”。他们喜欢在大自然中找到生存的意义。因此月圆月缺会轻易地勾起人的相思,风云变幻也会让人心有戚戚,落花会让人联想到生命的陨落,流逝的江水也仿佛时光匆匆而过。大自然的一切无不在向我们密语,那些猜不透的因果,说不清的际会,其实早有安排。
净土堂
结习自无始,沦溺穷苦源。
流形及兹世,始悟三空门。
华堂开净域,图像焕且繁。
清冷焚众香,微妙歌法言。
稽首愧导师,超遥谢尘昏。
曲讲堂
寂灭本非断,文字安可离!
曲堂何为设?高士方在斯。
圣默寄言宣,分别乃无知。
趣中即空假,名相与谁期?
愿言绝闻得,忘意聊思惟。
禅堂
发地结菁茆,团团抱虚白。
山花落幽户,中有忘机客。
涉有本非取,照空不待析。
万籁俱缘生,窅然喧中寂。
心境本同如,鸟飞无遗迹。
芙蓉亭
新亭俯朱槛,嘉木开芙蓉。
清香晨风远,溽彩寒露浓。
潇洒出人世,低昂多异容。
尝闻色空喻,造物谁为工?
留连秋月晏,迢递来山钟。
苦竹桥
危桥属幽径,缭绕穿疏林。
迸箨分苦节,轻筠抱虚心。
俯瞰涓涓流,仰聆萧萧吟。
差池下烟日,嘲哳鸣山禽。
谅无要津用,栖息有馀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