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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岛,最适合做段子手的诗人

  

  苏东坡在《祭柳子玉文》中顺便批评了四位唐代诗人:“元轻白俗,郊寒岛瘦。”

  元、白是元稹和白居易,郊、岛是孟郊和贾岛。在元和、长庆年间,元、白和郊、岛是两种风格极不相同的诗派。元、白诗秾艳、流利、通俗;郊、岛诗清淡、寒涩、怪僻。这两派诗风,苏东坡都是不喜欢的。

  所谓“瘦”,是指诗描写了日常眼前的寒苦、僻涩、狭窄、琐细的生活、思想与见闻,给人低沉消瘦的感觉。

  换句话说,就是“作”。

  


  贾岛,字浪仙,范阳人。和尚一枚。

  范阳在哪里?科普一下,就是我们的大北京。

  《唐才子传》说他字阆仙,明清人诗话中也常称他为贾阆仙,不过应该是传写之误。

  孟郊以穷著名,贾岛虽然不比孟郊富裕,却以苦吟出名。他有一首《戏赠友人》诗,描写自己每日非作诗不可:

  一日不作诗,心源如废井。笔砚为辘轳,吟咏作縻绠。朝来重汲引,依旧得清冷。书赠同怀人,词中多苦辛。

  一天不做诗,心源就会枯涸如废井。以吟咏为绳索,以笔砚为转动绳索的辘轳,第二天清早再向心源中汲取,依然还有清冷的泉水。

  贾岛就这样地天天做诗,因此有许多形容他苦吟作诗的故事。

  一个故事说他在长安时,行坐寝食,苦吟不辍。有一天,骑了驴子走在大街上,看到秋风正厉,落叶满地,就得了一句诗:“落叶满长安。”正在沉思配一个对句,忽然想到一句“秋风吹渭水”,自己大为高兴。这时京兆尹刘栖楚正在街上前呼后拥而来,贾岛痴不痴、呆不呆地不知避让,冲犯了京兆尹的队伍,被拘留了一夜,次日才得释放。

  又一个故事说他有一天,骑了驴子去访朋友李余,路上想到两句诗:“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又想第二句的“推”字应当改为“敲”字,在“推”、“敲”二字之间, 无法选定,于是伸出手来作推门、敲门的姿势。不知不觉间,冲犯了京兆尹韩愈的队伍。皂隶把他拘捕到韩愈马前,韩责问他为何胆敢冲犯官家出行的队伍。贾岛老实地把情况讲明。韩愈想了一下,说道:“还是敲字好。”于是邀请贾岛一道回家,二人就此成为诗友。

  


  又骑驴~

  还有一个故事,说贾岛住在长安法乾寺,及第后不久,有一天,宣宗皇帝李忱微行来寺游玩,听到钟楼上有人吟诗,就登楼访问。在贾岛书桌上取诗卷浏览。贾岛不认识皇帝,抢回诗卷,怒气冲冲地说:“你吃得胖胖的,也懂诗吗?”宣宗就不做一声,下楼而去。

  后来贾岛才知道他得罪了皇帝,大为惊恐,跪到宫门前去伏阙请罪。过几天,宣宗有命令,给他分配一个远地的清流官,以示降谪。于是,吏部派他去做遂州长江县主簿。

  当然,这些都是唐宋以来流传的小说家言,与事实都不合。贾岛卒于会昌三年(公元843 年);宣宗李忱即皇帝位,改年号为大中,在会昌六年,可知贾岛不可能遇见宣宗皇帝。不过这些故事,都反映了贾岛的刻苦吟诗,在唐代诗人中是很突出的。他有一首《送无可上人》诗,其颈联云:“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这两句是他自己最得意的,他在这两句下自己注了一首绝句:

  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

  他花了三年时间,在痛哭流泪的感情下找到这两句诗。如果不被知音人所欣赏,他就只好回到老家去高卧,一辈子不做诗了。

  晚唐诸家多受贾岛影响,到了南宋,江湖诗人及四灵的诗创作,也大多用功力于五言一联。一联既得佳句,再配首尾以成全篇。这样做诗,是先有章句,然后有思想内容。思想内容是从一联佳句中生发出来的。因此, 这些诗人的作品, 往往是仅有佳句而无全篇的佳作。诸家唐诗选本,选贾岛诗,也像选孟郊诗一样,选不出公认的名篇。

  说到底,就是他比较适合做一个段子手。

  看他推敲所得的名句的全篇:

  题李凝幽居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

  这首诗每二联之间,都没有逻辑的关系。第二联“僧敲月下门”,暗示了诗人初访幽居, 可是尾联却分明是诗人辞别之言。再说,全诗第二联写幽居夜景,第三联又好像是叙述诗人已走上归途,以致这首诗的主题和时间性都不明白。

  这也怪不得苏东坡如此鄙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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