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磨难出英雄,苦越深,景越美。在这篇景中,柳宗远几乎与天地达到忘我之境,苏轼称此文“美选语,若此句殆才妙矣”,指每风自四山而下一句,华丽峻彩,为人扼叹!永贞革新失败,对柳宗元的打击创伤很大,但这丝毫没有冺灭他对生活的热爱,对唯美的执着!永州山水倾注了他的心血,一篇篇唯美作品澎礴而出,寄托了作者多少苦闷无奈!然,昨日乱我心者去忧也,于上篇倾吐心声后,心境大好,渐融永州生活,于胸襟博大处,幽幽吐珠!人生漫漫风雨路,一起一伏在其中!
开篇是由钴鉧潭、西山映衬出袁家渴,皆永中幽丽之所。在此我想起一位武林老者久居大山,为湖南深山,风壑优美。但是大山深处有一种虺蛇,短小,也是上古之蛇,咬中无药可解。后一年轻人带鱼片上山,这种蛇一闻鱼味,从几十米地下之深迅速倾巢而动,将鱼片一扫而光,同时将老者咬伤(老者为救年轻人将其推开)空负一身绝学!临终将其在中原女儿托付给年轻人。后世以告诫入深山切勿戴鱼及鱼片!文中叙述似柳公所述,像一片幽深的世外桃源,世所罕焉。
由此可知其游历之艰辛,而文章却是那么动人: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钴鉧潭;由溪口向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丽奇处也。
这篇文章近观是山水美景,远观是一位哲学家思想家对人生的思考与品茗!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者为渴,音若衣褐之褐。渴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间厕为交错夹杂。沸白为水像沸腾一样冒着白沫。而舟行若穷,忽又无际将人带入了胜境,就好像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缓缓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有座小山从水中露出,山上是好看的石头,上面生长绿色草丛,一年四季浓密茂盛。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楩、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异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再远望山旁有许多岩洞。山下有许多白色碎石,徐徐上山的树木多是枫树、柟树、石楠、楩树、槠树、樟树、柚树,真是种类繁多,奇树毓秀。小草则多是兰草,芷草,又有许多奇异的花卉(卉,各种草的总称),类似合欢但是长出许多茎蔓,缠绕着水中石头,真是一派幽静,花草相谐,茎蔓丛生!
伫立其上,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这句真是回应中伤者之绝妙佳句,如玉树临风,飘飘乎其间!常常有风从四周山上吹下,吹动大树,翻动着轻柔众草,使红花和绿叶在纷乱中像吃惊似的,香气浓郁。惊骇处冲涛旋濑,退贮溪谷。冲起波涛旋着水涡,从溪谷流进流出。摇飏葳蕤,与时推移。摇动着繁密花草,随四时季节而变换。至此他的人格和文笔都达到了极至,挺拔傲岸,俊美幽极!综述之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大略景致如此,我没办法把它详尽完。与景与天地浑然一体,妙曼无双,一风一醉解千愁!
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也,出而传于世。文谨严密。归之,意犹未尽,不可言状,历历在目,书之传于永州之人,载其文于世。脉脉此情谁诉,沿溪行,人悄悄,波依依,终难解,峰回路转潇潇处!
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这片地之主人姓袁,所以我叫它“袁家渴”。
始得西山宴游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上。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钴鉧潭记
钻鉧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有树环焉,有泉悬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
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潀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
钴鉧潭西小丘记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
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袁家渴记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钻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丽奇处也。
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为“渴”。渴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而无际。
有小山出水中,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词,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奇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
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飃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
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焉,出而传于世。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记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踰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倏鱼。又北曲行纡余,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渴。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
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釃釃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元和七年正月八日,鷁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踰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石涧记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筳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水,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之日,与石渠同。
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小石城山记
自西山道口径北踰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奇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